井井一夜无眠。想着阿钰的安危,她心悬了千斤巨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砸下来。
第二日阿青来找她,一进屋便愧疚道“井井,我来瞧瞧你,这是我从巫医那里给你熬的补药,专门补气血,巫医说很有作用的。你不要怪小二,她就是这样,以后见了她绕着走就是了,你别招惹她。”阿青端了一碗黑糊糊的药汤。她就觉得井井疼的冤枉,小二阴险,自己愧疚。毕竟小二是三当家的女人,自己也是三当家的女人。
“这不关你的事。”
小二给的那一棒缒还没有好透,提起这个井井就觉得后脑勺疼的厉害,脑仁儿也抽抽,抽得她心痛。
若不是那一槌,敲不出这些事情,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阿钰……
“对了,可有何事?”井井问她。
光顾愧疚,阿青这才想起来:“哦,是这样,我家当家今早在后山打了一只野山猪,我想问问你,山猪肉要如何做来才好吃开胃,你瞧,好大一只。”
“又要给他做饭?”井井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可不就是,屋门口躺了一只胖胖的山猪,怕是她特意让几人抬过来让自己瞧的。
阿青点头,有些羞涩。。
井井无言以对。随即想到她的痴情,有些唏嘘。阿青是个老实呆憨的女人,一心一意对自己的男人好,这应是阿青这辈子最大的所愿了。井井感慨又心软。傻人也总是有傻福的。但愿她能一直这样痴情呆傻下去,也未必不是她的福气。
井井道:“山猪肉可以红烧,烧的好最是开胃下饭。前腿肉细嫩,口感细滑,闷上两只足够。剩下的切小了悬于风口处做成风干肉也很好。他若爱吃辣,可适当放些,很好的。”
“多谢阿井。”得到她的指点,阿青如获至宝,眉开眼笑,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月亮缝。“等我烧好了给你送一份来尝尝鲜。”她笑着走开,去喊人来抬回去。井井摇头叹息。
井井只当她时玩笑的。不想下晚时候真的就送来一份红烧山猪肉,一同来的还有陈寅留。
大约是有另一个人在旁的缘故,端着满满一碗香喷喷的山猪肉,阿青有些结巴:“我说我给你送过来,二当家不放心,非要跟着一起来。阿井,这是你的。”
“给我,你下去吧。”陈寅留道。
阿青迟迟没有说话,却是不敢递过去。
阿青呆呆的,没有动作。见她如此,陈寅留执着的伸出手,在半空中。阿青反应过来,平稳的放过去,跟二人招呼了就下去了。
陈寅留站着在门口,井井开了门请人进去。
“这是她才刚刚烧好的,很是新鲜,都挑了很好的给你送过来,你不要辜负她的好意。”
井井接了过来。山猪是好山猪,红烧也红烧的很好。只这实在不是一个吃红烧山猪肉的好时机。
“你放心,他那边我也差人送了一份过去,你们都有份。”见她不吃,陈寅留道。闻言,井井便知道他是想岔了。难为他心细想的周全。这人,真的不是一个草寇,绝对不是。
“你今日过来该不是只为了这碗山猪肉?”
陈寅留露出温柔的笑,“自然不是。”
井井想不出他所谓何来。
她真真是个聪慧得紧的人,他心道。
“我今日来,是有事与井姑娘商量。”
陈寅留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起身挪了挪位置,坐于另一边避风的地方。见此,井井起身将门窗都关了上。刚才进来时没有关,是他想的周到,故意留门的。他虽当着其它两个当家的面说过收自己为房中内人,一直十分尊重她。她如今的处境,更是比她自己想的都周到,说他是一个正人君子,他当的起。
“多谢。”他温润清言道。。
其实应该是她谢谢他,感他一直以来的照拂。若无他,自上山之日起,她活不到现在。
“二当家不妨直说,井井仔细听着。”
“如此,我便直言了。”他不再犹豫。“姑娘是个聪慧的人,也是个心软的人。有一事,事关我寨中生死,不知道井姑娘愿不愿意听陈继续说下去?”
闻言,井井心头肃然。原来他来与自己说的是这事。他也果真信得过自己。井井有些许坐不安,他看出来了。
陈寅留道:“井姑娘的聪明智慧,一般女子不可及。”他诚言赞她,想到接下来要言的事,面上有隐隐忧色。
井井已料到十有八九。
“二当家是说,云太子临近独岭泊一事?。”
“没错。”他点头,眼中含了浓浓的忧,“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想要在这世上求一片安虞之地,是何等的不易。”
“云太子领的军队精勇,然独岭泊不是轻易能攻克的。我乃中原国的子民,于忠于义实不该说这样的话。只是,独岭泊确实地势特别,易受难攻,云太子,未必会凯旋大胜。”井井如实中肯道。
“凡事对否成败无绝对。井姑娘说的极是。姑娘还有一话说的更是在理。你乃中原子民。于情于理,你都应向着中原,陈某冒昧,没有思量周全。”说着,他轻轻起身,揖了揖手。
见此形容,井井立即明了,他是不是将她想的太高尚了些。
忠与义其实都与她没有多大干系,她只想保护自己想保护在意的人。
“井井是中原的百姓子民不假,然先贤青史偈言,乐善有恒,爱无疆域。阿井不是大圣大贤,无那望其项背的圣德节操。心软不忍,总有一些。陈少主说有事与阿井说,还没有说,怎就走了。”
“井姑娘当真愿意听陈某说下去,不后悔?”陈寅留留步。他没有错看她。
井井笑着点点头,大病还未初愈,连笑都扯的头疼。陈寅留坐回来。许久他道:“我想要井姑娘帮我一个倒忙。”
“倒忙?”
“没错。”
井井听他缓缓道来。
“八月二十六那日,云太子的军必然会围攻我寨,我想请姑娘帮我开路。”
他继续言,“山寨的西面背靠南岭,山脉相连的交叉口处有一个暗门,我想让姑娘帮我于那日将守门的侍卫放倒。”
放倒守卫,井井稍一思量,不可置信。
只见陈寅留从怀中取出一包东西,“这个是软筋药,药性虽烈,不足以至人命,只是短时间让人精疲力竭动弹不得。这个你大可以放心,不用担心要人生命”
他不是当家的吗,为何要做这监守自盗的事情。井井百思不得其解。
井井犹豫,不敢轻易应下。
瞧出她的疑惑,陈寅留只说了一句话。
“里面有一条山道,可通外界”
井井惊骇,瞬间明了他的心思。一时道不出是何滋味。
陈寅留道:“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此事若是他晓得了,也无碍,到时候,我自会用命拖住他,不会让他伤害你。”
他说的他是大当家,井井震惊之余又是复杂,他竟然是这样打算的。原来始至终他都要没有争天下的心。
“你若应下,届时免不得被他晓得,可能会拖累你一些,但我会尽全力护你,保你性命周全。诚然,你若是不答应,我也是无有怨言的。
“陈少主想釜底抽薪”她直言,道出了他的计划。
釜底抽薪不是抽敌人,抽的是自己。聪慧如她怎能不明白。
“这世上,有些人千辛万苦机关营算,其实身在局中,哪个不是输家。”他说的有些苍凉,洞察天机势态。
井井点头。
她明白了。
这个陈朝的遗留皇子,其实才是活的最清醒的人。征战是要死人的,一心光复陈朝的,从来都不是他。如今中原大势,强行复陈,看着自己的族人走向自毁之路。他活得清醒,慧智如妖,却也是正因为如此,而寂寞。
如若一定要说,他不过一个活死人啊,清醒而寂寞。老天到底可以生出多少清醒如斯的人。
井井不想在他身上用上可怜去形容,这对他都是侮辱,他这样的人,境界太深,正因为高,寒不胜寒。那句慧夭的形容突然在她心头闪过。继而想到他总是看的经卷。也许,他还没有达到风不动云不不动山水不动万物不动的境界。然,纵然是俗人,也是清醒的俗人。
清醒的人不如糊涂的人自在。
圣人又言,糊涂是福,可见他不是个有福气的。
瞧出她所想,他难得戏言:“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俗人就是俗人,这世上是没有神仙的,你也不必高看于我,我不过懂得识时务俊杰,你太高估我了”
很多事是不可以强求的,就像陈朝覆了,不能逆转,她心上的那个人不是他。这些,都是事实,他心明如镜。
井井心头不是滋味。她眼前的这个人,不仅不是草寇,活得清清透透,明明白白。
“好,我答应你。”她言。
陈寅留没有道谢。这份恩情,谢字太过轻微。不言也罢。
“好,一言为定。二十六那日,就拜托井姑娘了。若有机会,定还。若无机会,也定会铭记。”说完他双手一揖行礼,而后出了门。井井听到他咳的声音,心头千翻万涌。
若非生不逢时,早生些许年,又或者生在周列边国,或是中原国,他应该是一位贤王。若为君,也定是一位仁君。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