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蒙蒙亮井井就早早起来了,记挂着自留地里面的桃花。
春早有点微凉,井井提了木桶行至自留地,青草微湿,泥土粘黏。
经过一夜,枝头桃花又吹落些,真是可惜。
将桃花捡拾在木桶里,水倒在桃树根下,她提着桶向山沟里去。
前面的溪水也能将桃花洗净,但若要酿出最好口感的酒,还是要山间水才行的。行了一里路不到,在那边洗完桃花,打了半桶水,一瘸一拐往回走,回到院子里,便开始忙碌起来。厨房烧火,蒸桃花,煮麦,进进出出,一直忙到山中雾散,已是巳时。还不算完。
井井往灶台里添了柴禾,溪边提来水,一个人蹲在门口洗叶蒿。
白药站在茅屋二楼,默默看着她做这些活。
她可真是比刚来的时候温顺多了,也更有些惠质温婉气息。白药望着她,神色恍惚,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井井洗完叶蒿,从厨房里搬来刀和桌板,将叶蒿剁碎,和泥。
麦蒸熟,入了坛,蒸透的桃花一层一层铺上去,又封坛冷却,最后藏于桃花树根下,收香一年之后便可开饮。
将最后一楸土封上,井井累的气喘吁吁,心境却是大好。才封藏下去,似乎已闻到酒香了。她亲手酿造的桃花麦酒,会将她心中挂念的那个人早早引来,一定会的。
最后,笼来地上残花铺在新土上,这才放心。扛着铁楸进屋,换上干净粗麻衣裳,进了厨房,张罗午饭去了。
草楼上的人走下来,行至她埋坛的自留地。
新翻的泥土还新鲜潮湿,土下面藏了她封的桃花麦酿,土上面是残落的桃花,一地桃色,幽幽清凉,微有些朦胧,熏醉。
白药立在哪里,眉心微皱,有些愁色,伤神于几坛封土的桃花酒,还有她慕容家传媳的手艺。
他的后悔初始于此刻,之后悟得迟,将她让与阿钰,一让,便是一生。慕容家的仇恨,不及她来得重要,然,木已成舟。终落得孑孑一人,病憾而终的结局,已是后话。
井井烧好饭菜,到草楼去寻人,没有寻到。转了所有屋子草棚,不见人影有些慌了。
他昨日才受伤,应该不会上山采药的。看到竹筐背簸都在,找寻不到人,想到他说开春暖和冰雪融化,会有走兽出来觅食,联想昨夜擦药他后背触目惊心的伤,井井有些慌,唯恐他遭了意外。
寻了他许久,牛棚里也看了,没寻到。想到他会死,井井便不敢多想。
他是贪财的,可是,他到底救了她的命,说真话,她不希望他出事,一点点也是不想。
井井最后是在自留地里面看到白药的。
他躺在桃花树下,头枕在她刚翻过土的地方,土下面埋着她酿的桃花麦酿,慕容家亲传儿媳的手艺,她酿的极好。泥土潮湿,他一身白衣沾了泥,很是扎眼。一地残红,捡拾不起的哀凉。
“白药……”
井井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他,目光之处,凄凉遍野。
她未有哀愁,不曾识得人间离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冷得浑身颤栗。
地上的人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许久,才动了动。井井就那么望着,瞧他忍着后背的伤,一点一点起身。
起身之后,白药却是没有立马转过来,他背她而立,站了许久。桃花坠了枝头,落地腐烂,一恍仿佛就是一生,枯枝残叶,再不是其叶蓁蓁。而他转过来的泪面,差点冲破他为她针封下的记忆。
差一点,只差一点……
可是,终究……还是差了一点而已……
他流泪的模样,清冷寂寞了一个仲春,枯了一春桃树,让她泪流不止。
白药,白药。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要是一个贪财的人,他本身也就是一个贪财的人啊。可是……
白药,你是谁,我究竟又是谁?我的前尘往事里,可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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