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彥挽着袖子等在那里,最后有些忍不住,随手拿起一支道:“就涂这个。”
“你确定?”
“嗯,以前用过。”
“你以前也让人用牙咬过?”
“不,是轻微的割伤。原理差不多,应该可以用。”
许烟雨一脸疑惑,有点拿不定主意。霍子彥已经自己拧开盖子冲她一努嘴:“拿支棉签过来。”
“干嘛?”
“沾药膏。你想用手指给我抹?我其实没意见。”
脸一红,许烟雨赶紧拿一支棉签递给他。挤了药之后轻轻在他的伤口上来回打圈涂抹均匀。
她做这个的时候神情专注而认真,从霍子彥坐的方向看过去,能看到线条漂亮的侧脸,往下还有白皙的脖颈乃至一点点锁骨,真是既暧昧又诱人。他就这么认真地看着,连手臂上的疼痛一时都忘了。
许烟雨涂完抬头才发现对方一直看着她,把头转向一边:“还伤着哪里吗?”
霍子彥却在旁边不在意道:“你在紧张吗?明明吻都接过了。”
果然还是来了。许烟雨就知道逃不开这个话题。从欧洲回来后两人就没见过面,今天是第一回,本以为可以顺利掩饰过去的,最后还是被他一句话暴露在了日光里。
“那天的事情……是个意外。”
“何以见得?”
“我不小心迷了路,误打误撞才进了那个泳池。”
“那也不见得就非要和我接吻吧。”
听起来有点道理。许烟雨不由有些头痛:“明明是你……”
“只是我一个人有那样的想法吗?你当时是挣扎还是回应,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能不再提这个事情吗?”许烟雨喃喃地说着,“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你们下个月就要订婚了吧?”
霍子彥嘴角微扬,眼神里有着不屑的笑意:“我也可以一句话取消订婚的。”
许烟雨忍不住在心里大喊:您可千万别这么做!
这么想着人就有点失神,手里力道一大,消毒水摁进了伤口里,霍子彥微微把手一抽,似笑非笑得看着她。
那目光像是要把许烟雨整个人吞了似的。
后来如许烟雨想的那般,霍子彥还是去了医院。不过不是因为被咬伤,而是最后那一棍子打在了右手臂上,造成了细微的粉碎性骨折。那手本就有伤,刚好没几天又来这么一下,简直雪上加霜。
霍子彥去医院前给许烟雨打了电话,要她在手术前等自己出来。许烟雨犹豫了很久,拼命告诉自己,她只要确认他身体没问题了,就再也不见了。而且,霍子彥是为了帮她才会受伤,处于道义,她也该去一趟。
于是,她急匆匆赶到医院,提着一颗心等了两个多小时,最后等到护士推着坐轮椅的霍子彥出来。
他的手上打了石膏,看起来气色不错。许烟雨上前问:“手术结了?”
“没有手术,医生说情况不算太严重。”
“那你还害我跑一趟。”
“因为你受的伤,你不该来看看?”霍子彥故意露出一丝不悦,“回去吧,我这里你不用管。”
他这样把许烟雨搞得很不好意思。她不再提走的事儿,她从护士手里接过轮椅,边走边问,
“你这手臂以前是不是也受过伤?”
“是,大概几个月前,说起来也跟你有点关系。”
“有我有关?”
“嗯,还记得有一天在民全路附近,当时我路过那里,你带着小哲准备上车,我看见你有点失神,想让司机停车。结果发生了车祸,别人的车撞上我的车,我的车头撞到了你坐的公交车。如果我没开口的话,或许就躲过这一劫了。”
许烟雨这才明白,那天害自己和小哲摔下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霍子彥。
命运竟会如此神奇,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天的车祸竟会牵扯到霍子彥。
“所以你这算是二次受伤?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打了石膏让我静心休养,过几个月就会好。”
说话间已到了病房门口,两人进去后霍子彥拦着护士没让进,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许烟雨觉得他有话要说,却本能地不想听,于是转身要走。
可这时霍子彥却开口了:“那天我见到你,就觉得十分熟悉。”
“我跟你未婚妻长得一样,你当然会有这种感觉。”
“不是因为这个。是我觉得我们似乎从前就认识。许烟雨,你父亲在我们家当过司机,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就像兜头浇了盆冷水,许烟雨眼前发黑几乎要倒下。耳朵里瞬间响起“嗡”“嗡”的声音,又像是有人在尖叫。她原本就虚弱的身体简直不堪一击,竟扶着轮椅慢慢坐到了床沿边。
可屁股一沾床单她又急了,生怕让人看出破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就在这里她肚子发出一连串巨大的声响,倒把两人搞得一愣。
急中生智间许烟雨赶紧道:“我来得太及,没顾得上吃早饭。你先休息吧,我得去吃点东西了。”
说完自动忽略对方刚才的那个问题,抖着腿往外走。刚走到门边就听霍子彥清冷的声音里夹杂了一点笑意道:“这下子订婚礼是真要取消了。”
许烟雨不敢回头,喃喃道:“为什么?”
“你觉得呢?。许烟雨,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能告诉我吗?”
“我现在不想说,等我吃过饭再回答你的问题。”
说完她匆匆开门,简直狼狈到了极点。似乎从小到大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过。可偏偏有些事情像是逃不掉,她以为开门出去就可以避开一切,结果一抬头就见周雅言一脸专注地盯着她看,那神情十分不悦。
“霍太太,你好。”
许烟雨打了声招呼就要走,走过对方身边的时候却被她叫住:“我能问一下吗?许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霍先生手臂受伤,我来看他。他正在休息。”
周雅言误会了她话里的意思,以为霍子彥正在睡觉,便压低声音凑过去冷笑道:“许小姐,你现在的身份比较敏感,你是立仁的女朋友,本不应该跟子彥走得这么近。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吗?”
许烟雨回头看了看病房,虚掩的门后霍子彥坐在轮椅里,离得并不远。周雅言的话他应该没听到,但如果大声一点,应该要以听到。
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许烟雨定了定神回了对方一个笑容:“霍太太,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我对令公子其实颇有好感。”
周雅言一愣,觉得这样的许烟雨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可你已经跟莫立仁……”
“多一个人胜算也更多,不是吗?霍先生青年才俊,我自然非常仰慕。若是真能得他青睐,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么说,你跟立仁只是玩玩?”
“那也不是,恋爱嘛,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增加一个人选机会就更多一些。他们两个都很不错,我都喜欢。”
这话听着十分无耻,简直就是公然宣扬要脚踏两只船。偏偏她说得还挺含蓄,让人想发火也有点发不出来。
周雅言觉得不大对,探头往病房里一看,见儿子清醒地望着门口,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于是她开始配合许烟雨演戏:“许小姐,我劝你最后不要这样。感情应该一心一意,喜欢哪个就跟哪个在一起。你这样很容易两头落空。再说我们子彥已经是要定婚的人了。”
“霍太太说得有道理,我有时候也这么劝自己。只有感情来了身不由己,我也控制不住,希望您能理解有。”
“感情控制不住?理解?许小姐,我还挺佩服你的。”
“对不起,您是长辈不该跟您说这样的话,只是希望您能理解我这个做小辈的。”
周雅言避开门缝往旁边站了站,看向许烟雨的眼神露出了几许赞叹。果然是她看着长大的姑娘,心思聪明一点就通,而且意志坚定,完全不用担心会出现反悔这种事情。
两人的谈话就此打住,因为莫立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走廊不远处的灯下,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他刚在附近给某时尚杂志拍封面,听说霍子彥受伤住院的消息便过来看看。谁知道一来便见到许烟雨,还听到她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话。
那一瞬间,他心头不由火起。
莫立仁觉得,自己心里长久以来的怀疑今天终于得到了证实。
许烟雨和霍子彥确实暧昧。不管有没有身体上的接触,他们彼此的心肯定早就装进了对方。
那一刻莫立仁的脸色有些难看。
但他还是尽力维持着自己的风度,先上前和周雅言打招呼,又跟许烟雨说了两句。两个女人各怀心事,谁也没心情和他多说什么,借口有事先后离开。
这正中了莫立仁的下怀,事实上他也不希望有第三人在场。因为他觉得他和好兄弟摊牌的时候,最好是一对一没有任何旁观者的情形。
两兄弟争一个女人,其实有些难堪。
相比而言霍子彥却是淡定从容,见他推门进来面色丝毫未变,只抬头打声招呼:“你来了。”
他越这样莫立仁火越大,仿佛对方稳操胜券,他反倒成了那个无耻的第三者。他抬手砰地将门关上,怒视对方低吼道:“霍子彥,你别欺人太甚!我拿你当兄弟,你当我是什么,傻瓜吗?”
“真正的傻瓜应该是我才对吧。”霍子彥从轮椅里站起来,目光清明。
“你别给我装傻,今天咱们就把话说清楚。你对烟雨到底什么态度?”
“就像你想的那样,你应该明白,不必再问我了。”
“姓霍的!”莫立仁气得咬牙切齿,“看来你真是不准备给我面子了,好吧,那我们索性敞开来把话说清楚。我知道你喜欢烟雨,去年发布会的时候我看中的两件礼服也是你抢在前头订下来,转头就送给了许烟雨,是不是?”
“是。”
“在欧洲碰上的时候,你们两个在酒店里做了什么,你不准备告诉我吗?”
“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接了吻,在酒店的浴池里。但仅止于此。”
“鬼才信。”莫立仁血气上涌,竟控制不住伸出拳头,直接朝霍子彥的脸上招呼过去。
霍子彥一个侧身躲过,左手反手抓住了他的拳头:“既是不信,又何必问我。”
“你他妈浑蛋。”
“我是浑蛋,这点我认。”
他这么痛快就认了,倒把莫立仁搞得一愣。他收回拳头用力深呼吸几下,勉强控制住了情绪:“霍子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喜欢烟雨,就因为她和铭如长得一样?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不直接和铭如好,铭如哪点比不上许烟雨,你要这么喜新厌旧?你对得起她吗?”
“你也说了,她们两个长得一样,铭如甚至各方面更为优秀。那为什么你没有和铭如在一起?为什么我偏偏就喜欢许烟雨而不喜欢她。我跟她在一起也快五年了,到现在一点感情都没有培养起来,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莫立仁有点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别给我转移话题,你别忘了铭如为你做过的那些事情。她为了你失去了一个孩子,甚至不孕,霍子彥你他妈是不是人,别尽干那些不要脸的事情。”
“莫立仁,你实话告诉我,在我和铭如的这桩事情里,你到底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你知道多少内情?”
“我知道什么,什么内情,我只知道你她从小就要好,好得现在都快要结婚了,却突然被另外一个女人迷得丢失了心智。”
“我们从小在一起的事情你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
“霍子彥,你到底想说什么?”莫立仁皱眉道,“我常年在国外,你们小时候的事情我确实没怎么见过。但这么多人都证明了你们俩的关系,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这么多人都能证明,偏偏有一个人证明不了。”
“什么人?”
“我自己。”霍子彥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一直说服不了自己去爱上铭如。你知道吗?这多么奇怪,一个所有人都说我曾经爱如珍宝的女人,我现在却一点也爱不起来,你不觉得可笑吗?而对许烟雨,从见以她的第一眼起我就有了心动的感觉。莫立仁,你也谈过恋爱,以你的经验来说,哪怕失去记忆,人真的会寻不回原来的感情?扪心自问,你觉得从前和我恋爱的那个女人到底是哪一个?”
莫立仁愣在原地,一时没有说话。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霍子彥的话。他的意思是,一个人即便失去记忆,可也依旧会爱上原来的恋人。言下之意霍子彥的初恋不是计铭如,而是许烟雨?
可是这可能吗?
莫立仁无法判断。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自然没有经验。但他不得不承认霍子彥说得有道理。既然从前能爱上,没理由再在就不爱了。纵观这几年他和铭如的恋情,真可以说得上是相敬如宾,两人间没有一丝火花,或者说一直以来都是铭如自己在单相思。
从前他不愿意去想这里面的原因,但现在却被逼得不得不想。可这一想他又觉得不安,担心那个不成形的想法会变成现实。
如果许烟雨真的和霍子彥谈过恋爱……
莫立仁猛地睁大眼睛,强行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他摇摇头道:“你问的问题,我无法回答,我只知道铭如对你一往情深。想想你们从前拥有的那个孩子,为冲这一点你也不能背叛她。”
“铭如真的怀过孕吗?”
“你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我隐忍着不说,是因为许烟雨没有出现。在遇见她之前我也曾想过,既然你们都希望我跟计铭如在一起,那我们就在一起好了。我虽然不爱她也并不讨厌她,做对表面和睦的夫妻还是可以的。甚至那时候我一度相信你们说的话,对她抱着一种愧疚的感情。可现在许烟雨出现了,从前的那些话让我越来越怀疑。计铭如若真的流过产,顶尖的妇科医生可以看出端倪。我给计家留脸面,但他们呢,当我是傻瓜耍着玩吗?”
“子彥……”莫立仁换了个称呼,显然心情有点起伏。
“有些事情我可以忍一时,但并不代表我会忍一世。”
“那你想要怎么样?”
“我想找出当年的真相。”
“真相是什么?如果真的有另一个真相的话,又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露出破绽呢?”
霍子彥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的笑意:“真的没有破绽吗?许烟雨就是你们这个谎言最大的破绽。”
莫立仁茫然地后退一步,表情有些迷茫:“不、不会的,事情不可能是那样的。子彥你要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我并没有掺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