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婕妤和怡贵嫔连忙惶恐的收声了,慧太妃忙道:“都是哀家的错,倒没想到哀家一个好奇,惹出这么多是非。”
却不防五皇叔站了出来,威严的看了一眼合欢,向太后道:“不是太妃皇嫂提起,我都差点忘了此事。皇嫂,听说皇上新纳了一个女子,是前朝景丞相的儿媳妇。”
刚刚散开的眼光又聚集在合欢身上,合欢淡然的坐在那儿,面寒如冷冷秋水,仿佛他们看的不是她。
谁都没看出,她心中如针扎。
她是景家的女人,永远是,可是,此刻她是以慕容权的女人的身份坐在席上。美酒滟滟,丝竹悦耳,好一派安恬的气氛。景家的人颠沛流离生死未卜,她却在富贵荣华中沐浴。
没人知晓她夜夜不能安眠的痛苦。没有人知道她生不如死。没有人知道她作为林家的女儿,不得不如此。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这酒真酽啊,有一股细流流到心中,随后,便有醺然的感觉。
慕容权皱起眉头:“五皇叔,今日是家宴。来的都是家里人,没有外人。外面的浑话五皇叔不要听,即使听了,五皇叔是皇叔,也要维护皇家的尊严,不能以讹传讹,更不能在这儿——胡说八道!”
他说到“胡说八道”,特意加强了语气,他紧锁的眉头和眸色深寒,表明他在紧紧压抑着怒气。如五皇叔知趣一点,就到此为止。
偏生五皇叔是个最能倚老卖老的,仗着自己是皇叔,更是有恃无恐。他直视合欢,大声道:“本王事实确凿,怎是以讹传讹?”他忽然伸出手,直指合欢:“就是这位女子,不知她以何等身份入宫?既然还是景家人,又怎能做皇上的女人?”
一时全体静默,只见合欢又幽幽的喝上一口。顷刻间,眼前的美酒已少了大半。她脸色醉红,目光亮如星辰,从刚才的秀雅清淡转为美艳无比,仿佛给魔杖刹那点亮。
慕容权冷声道:“五皇叔喝醉了。”便吩咐侍从把他扶下。
“我没醉!本王清醒得很!本王最讨厌此等水性杨花的女子。景柏,虽是罪臣,倒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他的儿媳妇,也是名门之女,竟做出这等令人不齿的事来。让人着实气愤,不知羞耻的——贱妇!”
世间就有此等人,自以为忠义无比,所有的人,因为不合他的尺度,便能任意凌辱。那小小女子,更无地位,如她们变成一个牌坊,永远伫立在寂寞无人处,守着石一样的荒凉,那是最好的了。如愿去死,那也是值得称赞的。但独不能活着,且活得好,活得尊贵。
慕容权终于怒了,他狠狠的一捶案几,那紫檀的案几硬生生的给他劈下一角。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吃人的怒火:“我的女人,我最钟爱的女人!谁敢说半个不字!即使是天王老子也不行!我告诉你,她,谁都不是,只是我的女人!”
他的眼睛,好像燃烧着地狱的火,那种阴沉,仿佛复活的阿修罗。大殿中,刹时剑拔弩张,太后冷冷的看了合欢一眼,心里骂了一声:“妖孽!”却不得不温颜对五皇叔说:“皇叔,你喝醉了,下去好好醒醒酒吧。”
王妃也赶紧站了起来,直拉五皇叔的衣袖:“王爷,你一喝醉,就开始胡言乱语,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
浅色隐花莲花衫的王妃,有着温煦慈美的面容。宁静如水的王妃一向能够劝阻王爷,但是今天,皇叔被慧太妃的话激起了性子,又加上喝了点酒,竟是什么也不顾的架势,气势汹汹的逼问慕容权:“那请皇上告诉叔叔,她究竟是哪家的闺秀?王宫里不能有不清不白的女人!”
慕容权一时之间也答不上来,只是沉重的喘着气。
他爱一个女子,有这么难吗?对于他来说,只是单纯的爱,王者的身份,为他得到她拥有了一条捷径,可是现在让她面对的,确实比寻常人多得多的屈辱。
他爱她,希望她安好,快乐。他以为自己是九五之尊,这个要求平常得就如俯身就可捡起的花朵。谁知道,即使身为皇帝,也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他的一切,有些并不属于自己,包括****。他即使祈祷他的****纯粹到只是爱,就如云就是云,雨就是雨,可是人间尚不能容忍一个普通人无欲无求的干净的爱情,何况是一个帝王,可以抛却身份,恩怨,只是想全心拥有的一份柔软的全心全意的爱。
红尘中不能忍。
他是帝王,亦有刻骨的无奈。
这一刻,他看着不停的喝酒的合欢,心中也第一次的起了迷思:“我爱她,是不是一定要得到她?我把她带进宫,到底带给她的是什么?”
世俗原来那样惨烈,那样残酷,不是他慕容权可以用刀用剑能够快意的恩仇。
“皇叔,她是我救下的女子,出身平常,但是干净,只是小户人家的女儿,非为景丞相的家人。”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来。这声音这般柔和干净,就像万物萌动的春天,一棵独自生长的白杨,非为争春,只为安静的笑看人间。
是晋王爷,他的脸上有淡淡的微笑,就如坐看云起时的游人,那片不被人间所羁绊的潇洒。
他一袭竹青的长衫,上面织着银色疏朗的翠竹,就如他的身姿,亭亭似松,朗朗如玉。他尊敬的望着五皇叔,但那语气不容辩驳。
晋王爷为人沉默,但是皇室中人都知他的品格。他这么说,五皇叔倒不好说什么了,颓然的坐下,太后见这形势,便笑道:“很好,五皇叔的疑问也给解开了。对于琼玉娘子的来历,宫中谣言颇多。现在晋王说了,琼玉娘子就是一普通百姓家的小家碧玉,和什么景柏毫无关系。以前谁造的谣,哀家也不追究了。可是从此以后,大家记住,琼玉娘子以清白之身选为贵人,谁再捏造琼玉娘子的身世,仔细拔了舌头。”
太后此话一出,大家都噤若寒蝉,连称“是”。
香樱突然感到一阵深刻的冰凉。太后说了此话,就是否定她是她的姐姐。小家女子,怎会是林尚书的千金?姐姐,从此以后,深宫之中,难道我们再没有血缘的牵扯?
合欢喝得半醉,好似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周围的一切究竟发生了什么,与她毫不相干。她举起酒杯,甜甜的对慕容权笑着:“皇上,干了这杯!”
酒,真是好东西,能够遗忘所有的伤痛。
慕容权柔声道:“合欢,你醉了。”
话未说完,“哇”的一声,合欢吐了一地。
慕容权着急的走下来,太后连忙威严的制止:“皇上!”
慕容权只能退了回去,仓皇之中,看见晋亲王,忙道:“羽弟,帮我照顾她。”
太后生气的说:“琼玉娘子醉了,自有宫人照顾。羽儿如此尊贵的身份,怎么能照顾一个卑微的妾侍?”
晋亲王温言道:“母后,不妨事的。我也有些薄醉,趁着送琼玉娘子回去,正好也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