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权缓步步入公主府,宴设“延熹堂”,只见筵开芙蓉铺陈锦绣,一班莺莺燕燕列班候着。他笑道:“今日姐姐是要让我来欣赏歌舞的吗?”
玉真公主笑答:“府里新来的厨师,做的菜倒还是可口。所以想请皇上过来一尝。皇上平时日理万机的,咱们姐妹兄弟多久没见上面了?皇上虽以国事为重,但是自己人也不可疏了感情,总不能让我们也难见天颜吧。”
慕容权朗朗一笑:“姐姐这是骂我哪!”
玉真公主忙俯身道:“孤不敢。”
慕容权扶起公主,笑道:“朕何尝不知姐姐的一片苦心,是让朕在繁忙的国事中有片刻的消闲,说来,兄弟姐妹也有好长时间没聚了。今日到姐姐这里,果然舒服,羽儿,咱们兄弟也有一段时间没在一起比赛骑马射箭,什么时候一起出去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出去打猎!”
晋亲王平和一笑:“但凭皇兄定夺。”
慕容权见他眉目清朗眼神温雅,神清骨秀朗朗如松,龙章凤姿天资自然,心道:“我这个兄弟倒是阮籍嵇康一类的人物,除了雅山水好音乐诗词,倒也没别的想法。朕杀了鸿儿,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看羽弟倒不像是野心勃勃的人。朕骨肉凋零,剩下的唯有这个姐姐和这个弟弟,还是要善待才是。”
他这样想着,微微一笑,坐了下来。周驸马恭敬道:“皇上,今儿个的螃蟹才好,
是澄湖里捉来的。为之紫须蟹。”
近侍打开食盒,蟹香扑鼻而来。近侍忙用蟹八件把蟹肉挑了,放在姜醋中。那螃蟹果然是卵满膏腻个大肉多,壳凸红脂块块香。另有上好的女儿红配着,慕容权吃的十分尽兴,和亲王公主驸马之间谈笑风生,又欣赏着歌舞,心情颇为畅快。
玉真公主瞧着皇帝兴致很高,便笑道:“皇上,声色歌舞娱人耳目,但太过华丽腻味;我府中有一位女子,笛吹得极好,皇上可有兴趣欣赏一曲?”
慕容权道:“好啊。笛声袅袅,可以清心。朕很喜欢。”
晋亲王心中微微一惊,但很快神色恢复了平静,只是默默喝着杯中的酒,不置可否。
只见一道蒙蒙绿纱在堂中遮了一个屏障,纱中一个袅娜的女子身影,随后,一曲优美的笛声响起。
仿佛是春天的嫩柳在琉璃般的水面上轻轻地拂过,那红鱼儿轻快的跃起;仿佛是芍药花在细雨蒙蒙中伸了一个懒懒的腰,随后打叠起万种妩媚风情;仿佛是梁上的紫燕儿对对双双的呢喃,春阳正好,照得万物明亮;仿佛是临窗的女子看着丁香花儿一点点的盛开,春心共着花心发。仿佛是天下万物的旖旎美好都在这首曲子里,听得人痴了,呆了,听得人眼角有点点热泪,听得人心里那隐秘的角落,有万种伤心事,化作一缕心香,万般想念。
一曲终了,呆了片刻,大家才拍手称好。玉真公主微微侧头,含笑向慕容权道:“皇上要不要看一看,谁吹得如此好曲子?”
慕容权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丝竹管弦之声,好比天籁,从此不知肉味。”
玉真公主调皮一笑:“皇上心中大概在想,是哪位佳人吹得如此好曲?不知容貌可和曲子一样美?”
慕容权心中正是这么想的,他这位皇姐性情活泼,和他也常开玩笑,因此他只是呵呵一笑,玉真公主扬声道:“请合欢姑娘。”
绿纱被拉开了,穿着水绿小袄月白色月华裙的合欢盈盈跪倒,声音清丽宛如莺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权微微一笑,温和的说:“抬起头来。”
时光就此静止,静止在两年前的春雨沙沙,她淡妆素抹,仿佛溶溶月色下一朵素淡的白玉兰,满是惊讶的看着他。他心脏狂喜的跳动,目光中尽是海水浇不灭的灼热相思:“是你!”原来缘分在这儿,不曾离开过。他虽走得辛苦,但终不枉痴情。
“是你!”合欢惊愕不已,脑中往事历历,犹如一道闪电,雪亮雪亮。是她错,是她铸就大错!所有的不幸,都从救他开始。如没有那个雨夜的出手相救,就没有景家的覆灭,就没有她和景仁的生离死别,就没有腹中孩子的悲惨小产。她一念仁慈,却带来万劫不复的灾难。孽缘啊!为什么要让他们相遇?
她狠命的把手中玉笛掷了过去,只听得满堂惊呼。慕容权机灵的闪避开了,近侍飞快的跃起,飞快的抓住她的双臂,牢牢的压了下去,晋亲王难以察觉的转过脸去,慕容权斥道:“干什么,放了她!”
笛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跌得粉碎。有了自由之身的她又拔下簪子,向他乱刺过去,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看这个清丽如画的女子被仇恨燃烧的灼红的脸,冷静地问她:“为什么?这般恨我?”
她的乌黑眼睛灼灼看着他,因为仇恨而变得艳丽无比的脸仿佛一朵罂粟花:“我恨自己,一念之善,引来我满门的杀身大祸!我知我杀不掉你,我只求你杀了我。杀了我这东郭先生,救了一头世间最狠毒的狼!”
他眼神满是独步天下的霸气:“那是我命中是九五之尊,你救我,是你的福气!”
“可是我公公景柏为你而死!”
“那是他愚忠前朝,死有应得!我们兄弟争位,本是家事,何用这些老悖晦把这当做表现忠义的舞台!”
“我夫妻因你而生离死别!”
“你本该是我的,谁都夺不走!今天即便他在,我也要把你带进宫。你命中注定就是我的女人!”他的唇边浮起一缕略带邪恶的坏笑:“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逃不过!”
“你——”她怒目等着他,一缕鲜血从唇边缓缓流下,脸色雪白,胸膛起伏不定,急怒之下,昏晕过去。
慕容权横抱起她,在满堂惊讶万分的目光下,朗声道:“带皇贵妃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