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中宁寿宫花园的北端书斋内,牙条透雕云纹的七屏座围红酸枝双凤纹扶手椅上,宣熙皇帝面色凝重地将檄文递给京中主簿安骆宾说道:“爱卿读给各位大臣听听。”
安骆宾恭敬地接过念道:“……屠兄篡旨,包藏祸心,暴虐无常,人神之共愤,天地之不容;不思以禳灾谴,乃更广营宫室,苛捐杂税,劳役不休,饿殍遍生,天下莫不失望。……”
檄文念完,中书令刘熲向前说道:“那叛贼妖言惑众,扰乱民心,矫词枉正,歪曲事实,其心可诛。”
贼首温求正设计秘密杀了均州长史,然后伪称自己是均州司马前去驿站赴任,说:“奉皇帝密旨,岚州酋长牛子酋谋反,要发兵讨伐。”于是开了均州的府库,命均州士曹参军将牢狱中所有的精壮囚徒放出,发给他们盔甲。凡是抗拒的官员,一律斩首示众。征发均州全部的兵马,一路散布谣言,招兵买马,几个月内就聚集十多万兵力。
工部尚书、右卫大将军彭城僖公曾审孝恨恨地说道:“温求正打着匡复梁王的旗号,找个一个与梁王样貌相似的人,欺瞒众人说梁王并未死,而是藏匿在深山中,等待时机举业。着实可恨——”
宣熙皇帝皱着眉:“叛贼已直逼奉河,各位大臣有什么对策?”
丞相伊元业翘着胡须进言道:“陛下,奉河道大总管兼安抚大使萧玄已经做好备战,眼下不如派遣左领军员外将军江扬前去协助。”
议完事之后,皇帝面色疲惫的来到永福宫,宁妃扶了皇帝在罗汉床上坐下。
又是倒茶又是端点心给皇帝宽心解乏。
皇帝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皇儿这几日没惹事吧。”
宁妃的睫毛一颤,笑道:“他这几日有时候去安国公府和承恩侯府间走动,倒是没出什么岔子。”
“那就好。”皇帝松了口气,“朕也好几日没瞧见他了,让他安分着,切不可出城,城外不安生。等过了这段时日,朕好好带他去嵩山的奉天宫玩耍。”
“臣妾代煊儿谢过皇上。”宁妃见皇帝眼里有着与往不一样的忧虑,不由问道,“城外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叛军作乱。”
……
十二皇子追出城外,快马加鞭,急速前行,不一会儿便出了几十公里。
华服男子一路奋力疾跑,又时不时挑逗一番,那鹦鹉也刺着嗓子喊着:“黄口小儿,无用书生。”
激得赵鸿煊全身热血升腾,已经听不得任何劝告。
而前面那辆马车就像是滑不溜秋的鱼儿,有时候眼看就要追上,却一溜跑掉了,有时候正以为他们跑远了,却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视野中。
看来那华服男子的随从也非泛泛之辈,绝不在十二皇子四大内侍之下,武功巧力,也是一绝。
追逐了大半日,天渐渐擦黑。
道上的路愈发难行,更令人惊讶的是,路上出现越来越多的流民,互相搀扶着,成群结队而行。
十二皇子看了也不禁诧异,追赶的心思也淡了些。
项严轩趁机道:“这些流民似是要进京中的,看样子会越来越多。眼看天已经要黑了,若是再追下去难免会被流民所扰。在下知道前面有一条岔路,岔路前行几里处有一家客栈,我们不如去那里歇上一夜,明日再赶回去不迟。”
曾晗琪满心恐惧,附和道:“皇子殿下,项公子说得不错,天黑路遥,再说我们都饿了,舟马劳顿的,继续追也无益,说不定,他们也找了个地方歇下了。”
诸琳不解道:“十二皇子一夜未归,难道圣上和娘娘不会追究吗?”
曾晗琪厌恶地瞟了她一眼,“眼下城门早已经关闭,禁止出入,想回也难了。”
十二皇子毕竟年幼,今日也不过是一时意气,又被那人所激,才穷追不舍。
现在看了如此多的流民,加之肚中空乏,也有了舍弃之意。便道:“出来时,本皇子便与母妃说了,要在安国公府留宿一晚。”
这种事他做得多了,母妃也无可奈何,只得帮着遮掩,瞒着父皇。
项严轩说的客栈只是山村荒野的一家破旧的酒家。
他们赶到时,天完全黑了下来,远远地看见昏黄的灯光从客栈里晕开来,二楼的墙角处挑出一面幡旗,书写着“云来客栈”几个字。
客栈里人不多,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柜台后,算盘打得噼啪响,细瘦的小二搭着毛巾正给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斟茶。
看见他们进来,脸上堆起笑:“各位可是住店?”
曾晗琪道:“可有上房?”
小二忙道:“有,有,三间上房都空着呢。”
“好,我们全要了。”曾晗琪说道,“外面的马车……”
掌柜的从柜台走出来,“王泥,你去帮客官的马车牵到后院去。”
然后又做了个请的姿势,“各位客官请跟我上楼。”
曾晗琪等人点点头,跟着踏上木制阶梯。此时一名年轻妇人抱着一个孩子从楼梯上下来,粗衫布裙,便无表情,低着头匆匆走过。
十二皇子今日受了打击,变得有些沉默,项严轩一向话不多,余下只有曾晗琪一个人张罗,他将三间上房,十二皇子和他各一间,诸琳等人就不再管了。
诸琳气得眼睛冒烟,“那我住哪里?”难不成让她和项严轩同住一间?男女之防,他难道不懂?
曾晗琪嗤的一声笑道:“你还想睡上房?莫不是跟我们一天连自己的本分都忘了?你只是个下人,要么在房间里伺候,要么就去睡下房。”
项严轩赶紧调解道:“剩下的一间,诸琳睡吧,我身子强壮,睡下房就行。”
曾晗琪未置可否。
安顿好之后,大家一起下楼吃了晚饭,又回到房中歇息。大李子,杨冲,华胜,乐欢四个太监一直守着十二皇子。
诸琳奔波了一天,只觉得神疲体乏,匆匆洗漱了一下,便躺下了。
朦朦胧胧中似乎有许多人在眼前晃动,又有窃窃的说话声。
诸琳想睁开眼睛,眼皮就像黏住了般,费尽全力也无济于事。
她本能的觉得有些奇怪。过了许久,又听得一个粗嗓子问道:“可是扔在这里?”
又有一个声音应了一声,便有人把自己抬了起来,突然身子一轻,跌在了杂草丛中,诸琳浑身一痛,昏死过去那一霎那,一个念头闪过:她不仅被挟持了,还被‘弃尸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