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头还算有点良心，没有让她就穿着这身婢女服上街，诸琳拿着十二皇子扔过来的男装，进了碧菡院。
东厢阁的小侧间里，冬玉正拿着那本《大历通志》临摹，白纸上的字歪歪斜斜，却十分认真。
她见诸琳进来，搁下笔，拿着写好的字蹦蹦跳跳靠过来，“诸琳姐姐，我今天又写了好些字。”说着拿给诸琳看。
诸琳扫视了一眼，“冬玉妹妹真是能干，才几日功夫，就能写这么多字了。”
冬玉得了夸奖，兴奋得双颊生红，“性、复、褊、急……，可惜我不懂是何意呢？”她挠挠头，一脸迷惑地看着诸琳。
“性复褊急，力士或恃恩不逊，辄配流、籍没；”诸琳念了，解释道，“是说高祖的性情极为急躁，大力士们有时恃宠而骄出言不逊，动不动就被流放，甚至没收家产。”
冬玉一脸似懂非懂。
诸琳口中喃喃道：“辄配流、籍没……”神思有些恍惚，两年前那血淋淋的场景出现在眼前，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不知道家人究竟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存活……
冬玉发现诸琳的异样，诧异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诸琳忙收敛了泪水，“是脸有些疼。”她走到床边，“我去换件衣服。”
冬玉这时才发现诸琳手中拿着一套男子衣服，满心狐疑，看着诸琳脸色却不敢多问，掩了门出去。
诸琳换好衣服，走出碧菡院，一路上有丫鬟婆子一时没认出来，还以为内院进了外男，咋咋呼呼的，胆小的丫鬟媳妇，赶忙避开，胆子稍大的婆子指桑骂槐，暗骂守门的门子不得力，把外男放进来，又骂这年轻男子不知廉耻，在内院走动。更有莽撞者，看这少年郎穿着朴素，拿起木棍追赶过来，作势要打。待到走近看清那张猪头脸才讪讪地走开，周围看热闹的人嗤嗤地笑，诸琳哭笑不得，后院的丫鬟婆子们却享受着这一场闹剧，交头接耳嬉笑个不停。
安国公府外，十二皇子等人也换了装，清一色青袍长褂，布巾包头，书生打扮。
诸琳撇嘴一笑，难为这混世魔王还知道低调。
他们一行人一出现在大街上，就引来无数目光。曾晗琪和项严轩身材高挑挺拔，面容俊朗，虽说养眼，在这长街上，风流倜傥、面如冠玉的公子少爷也不少，倒没有什么稀奇的，可关键是还有一个雄纠纠气昂昂的小毛孩有模有样地走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一个脸肿得五官模糊的纤弱书生。时不时地又窜出三四个脂粉气浓重的仆人环绕在周围，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这群不伦不类的书生，走马观花，一掠而过。
十二皇子很会玩，所到之处尽是景致秀丽、繁华热闹的地方。
长安街熙熙攘攘，琳琅满目，酒楼、茶馆、楚馆、成衣店、药铺等等应有尽有。
摊铺上，泥人儿、四季茶、珍珠翡翠、瓷盘儿、胭脂水粉、菱镜头饰，应有尽有。
诸琳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完全不够用，就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样样都新奇有趣。
十二皇子见诸琳眼睛滴溜溜的，十分有趣，“猪头，本皇，咳咳，本黄十二少，带你出来，没亏了你吧。”
诸琳眼角一翻，“十二少，奴，鄙人姓诸，诸葛孔明的‘诸’，名‘琳’，琳者，美玉也。”
“还诸葛孔明美玉呢，我看还是猪头来得贴切。”十二皇子眼见诸琳嘴角一抽，就要昏死过去，赶忙道，“好了，有个地方甚是有趣，今儿个十二少我有兴致，带你们开个眼界。”
三人看这个十岁孩童说得老道，神色都有些古怪，不知道这小魔头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十二皇子阔步昂首，一马当先，诸琳、曾晗琪、项严轩一脸无奈地尾随其后。
转过岔路口，一座特别招摇的两层小楼出现在眼前，装潢华丽，门前进进出出的，比其他的地方更是热闹三分，门楣上一方匾额，三个滚金大字“凤鸣院”闪着金光。
楼中传来呜呜咽咽的丝竹之声，又有飘飘渺渺的歌声夹杂着若有若无地幽香飘逸而出。
诸琳看着眼睛都直了。
“瞧你那傻样，没见过吧，这个叫‘勾栏’，可是大老爷们来的地方。”十二皇子邪邪地笑。
“这是青楼？”诸琳大惊，赵鸿煊真的只有十岁？莫不是也和她一样穿越过来的吧。
“这是达官贵人听歌赏舞之所，与青楼不同。”一路沉默的项严轩突然插嘴道。
十二皇子嫌他抢了自己的话，忙接道：“这里有个花魁，唤作‘红裳’的，生的是天姿国色，玉体生香，上月那一曲‘霓裳舞’名震京中。今日有幸或许能见上一面。”
项严轩蹙着浓眉，“您我穿着粗布长衫，想见上一面恐怕不易，不如去其他地方游玩一番。”
曾晗琪却来了兴致，“那也不一定，不试怎会知道？若是真的见不到，等祖母大寿那一天，我叫父亲下金帖，给我们舞上一曲，倒也不丢脸面。”
若说十二皇子，只是纯属好玩的心态，那曾晗琪就是赤裸裸的色心了。
几人正议论着要不要进去，凤鸣院的门内突然喧哗起来，先是几个人跌跌撞撞地退出来，又想挤进去，接着又有大批的人推推搡搡地被推出来。
突然听的人喊叫，“红裳！红裳！”这时就不止凤鸣院中的人骚动，连大街上的行人也驻足而望。
不一会儿，随着人潮涌动，穿着藕丝琵琶妗上裳，一袭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的红裳姑娘便在四个壮汉的护送下出得门来。
她戴着帷帽，长长的轻纱下，精致的脸蛋若隐若现，已是美得让人屏息，那玲珑娇柔的身姿，在她莲步轻踏下，妩媚到了骨子里，旁人看着也觉得全身酥软了。
红裳走过诸琳身边时，一股浓腻的幽香飘入鼻端，诸琳只觉得呼吸不畅，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的脸刷得变得苍白，百花沐浴香？这怎么可能？这香不是文氏家族的秘方么？
诸琳的心砰砰地跳。十二皇子见美人儿入了轿子，就要离去，大急道：“大李子，快，快，准备马车，追上去！”
——————
“性复褊急，力士或恃恩不逊，辄配流、籍没；”出自《资治通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