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回府后不久,天上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
这是一座略显陈旧的老宅,有几处灰白色的墙面上露出斑斑驳驳的砖体。顾惜朝为锦瑟安排的客房,就挨在一楼的书房旁边。吴伯又吩咐了府里的姚妈妈为锦瑟准备了洗澡用的热水,寻了套平常换洗的衣裳出来搁在房里的矮桌上。
经过了一整天的奔波,锦瑟的确累了。在澡桶里简单地泡了泡澡,便换上睡衣去了床上休息。
窗外的天气很不好——时而狂风大作,时而电闪雷鸣。锦瑟躺在床上梦见自己正陷在一潭深深的沼泽里,父亲和素未蒙过面的母亲都站在沼泽的边缘一声声地呼唤着自己。可自己却越是挣扎越是慢慢地沉入了潭底……
正在锦瑟无力挣扎之时,忽然门外传来的一阵争执的声音将锦瑟惊醒。
“你果然把她带到这人来了?!”一个恼怒地带着咆哮的声音责问道:“你竟然不屑对城门侍卫撒着谎把她带回来!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吗?!你心里还有没有你爹,还有没有整个顾府的存在啊?!”
“爹?!皇上是暴君啊,您没瞧见吗?他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而草菅人命啊!锦瑟是您没过门的媳妇儿,如今遇见这样的家门不幸,难道您就一点儿都没有恻隐之心嘛?!”顾惜朝不禁据理力争,针锋相对道。
“哼,恻隐之心?!我告诉你吧,打从一开始我就没看上那个丫头!一个庶出的丫头,连生母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竟然想当我顾府的长房儿媳,传出去岂不是个笑话?若不是看着她爹当时在朝中的权势,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说话之人,一甩袖走到门边,又说:“而且……实话告诉你吧,太后早就看上了这丫头,有意要将这丫头送到皇上身边,想填了她娘家上官皇后的缺儿!即便不是皇后,也希望她能成为皇上身边儿的宠妃。若不是昨夜,六皇子不知从哪儿硬是弄了个妖媚的舞姬要我献给皇上,只怕这会儿你该是叫那丫头丽贵人啦!”
“爹,可是如今我已经把锦瑟平安带出宫了,没有人知道她还活着。爹爹若是怕应了婚约惹来非议,大不了我此生不娶,只是安心陪着锦瑟便是了!”
“你,你怎么知道没有人知道?!连我都能问出其中的蹊跷,皇上若是起了疑心真要追究下去,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惜朝,这可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呀!你……现在就把她送回去,或许皇上还能从轻发落。你若是执意不送,那我可就亲自动手啦!”说罢,也未等顾惜朝回话,便一步跨出了屋子。
“爹……”见顾晟轩主意已决,顾惜朝赶紧冲上前去拉住了他的衣袖。
锦瑟听到这里,心里便是一阵慌乱,赶紧转身踩在朱红的几案上,打开窗户跳出房间。屋外下着倾盆大雨,锦瑟一下跌倒在花园里的泥地上。这时,便听见房门被一脚踢开的声音。
顾不上身上的疼,锦瑟一骨碌地爬了起来。一路沿着墙檐,开始飞奔。终于,发现花园的有处矮墙因年久失修,而倒塌了一小段。锦瑟见状赶紧撩起袖子裙摆,手脚并用地奋力趴上这座不算太高的矮墙,爬在墙头上又看到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载满稻草的平板车,便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啊……”这一跳可远没有前一次来的顺利,刚落到草垛上,锦瑟顿时便感到左腿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意。撩开裙子仔细一看,原来一根三寸来长的竹刺一端已牢牢地扎进了锦瑟脚里,受伤之处正“噗噗”地往外冒着血泡。
几道闪电如金蛇一般,狂舞着撕裂布满乌云的天空,豆大点的雨珠争相拍打在脸上,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汇成一条细细的水串儿,锦瑟脸色惨白,颤巍巍地伸手试图拔出脚上的竹刺,岂料刚挪动一下左腿便疼得一哆嗦,黄豆大的汗珠便立马从额头渗了出来。
正在锦瑟快要晕厥之时,忽然感觉头顶上方的雨水停了下来。抬头一望,只见龙烨不知何时已经举着雨伞走到了锦瑟身后;见锦瑟回头只是极其简单地一句:“走吧,我带你走……”
锦瑟摇了摇头,低下脑袋颓然地坐在原地,说:“你走吧,我不能再连累你们。皇上若是知道我还活着,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还未等锦瑟说完,远远地便能望见有一路提着家伙的人马正朝这里跑来。龙烨扔掉雨伞,不由分说地一把抱起锦瑟便往巷后一辆早已停在边的马车跑去。车夫见有人追来,便也赶紧快马加鞭地赶着马车一路飞奔出巷。
“忍着点疼,我替你把竹签子拔出来……”马车上很颠簸,锦瑟被晃得一度感觉快要晕死过去。龙烨快速地撕下了块衣襟上的布条,一手握住锦瑟的脚踝,一手握在竹签上端,用力顺势一拉便拔出一根端部已浸满鲜血的竹签。
锦瑟只觉全身猛地一疼,便慢慢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了下去……
待醒来是,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马车停在一座气派的大宅门口。
锦瑟揉了揉沉重的额头,强打着精神睁开眼睛,从四下打量着。不料却被坐在一旁的龙烨看见,打着趣儿道:“呵呵,怎么才到家门口你就醒了,刚才那是真晕了吗?
锦瑟气不过顺势抬腿便朝那人踢去,岂料才挪动一下,背后的衣裳就已被涔涔冷汗浸湿。
“别逞能啦。”龙烨一把将锦瑟抱下车,假装紧蹙着眉头说:“一会儿,得叫管家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若是伤了筋骨变成残废,往后你这烫手的山芋我可怎么扔呢……”
锦瑟身上没劲儿,听着龙烨的挑衅,虽然心里气恼可眼下却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马车走后,屋檐前的牌匾上“睿王府”这三个金描的大字便赫然跃现于锦瑟眼前。府前的台阶上早已站了一个着缎衣的管家及两位身着绿色衣裳婢女候着,见龙烨回来便赶忙一齐上前迎接。
“哎哟,我的爷诶。您可回来了……”管家一见龙烨,便忙不迭地开始汇报着说,“皇上今儿早上还专门派了李公公过来寻您呢。说是……有折子说西边儿的胡人最近闹得凶,要您和太子赶紧进宫一同商量对策去呢。”
“是吗?”龙烨面不改色地抱着锦瑟跨进府门说:“那你跟李公公都说了些什么?”
“我,能说什么……?这不,都照着您的吩咐——说是昨个儿晚上公务执行的太晚,不知在哪个客栈凑合了一宿,至今还未回府呢……”管家说完,便一脸疑惑地看了蜷在龙烨怀里的锦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