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里做什么生意的最多,那自然就是开茶馆的。大多数茶馆是早卖幌子晚卖灯,一大早,茶馆就下板挂出了幌子,转眼的功夫之后,喝茶的客气就络绎不绝的上门了。用不了多长时间,茶馆里就是乱哄哄的了。
但是北京城里还有一种茶馆,跟一般的茶馆不一样,它不是单纯喝茶的地方。
这种茶馆,以“茶”为名,除了卖茶之外,还可以办很多事儿,甚至可以置办个小酒席。这种茶馆,一般地方宽敞,规模大,散座儿是散座儿,雅座儿是雅座儿,有的更甚至有跨院,有的还带楼。
所谓的可以办很多事儿,其实就是像什么房地买卖、办个红白事儿、各种生意买卖、大小事,都能在这里谈妥,都能在这里办成。
就算是没什么事情可干的人,想给自己找个差事,找碗饭吃,只需一大早去买包茶叶上茶馆坐坐,说不定头一趟你就能碗饭糊口了。上茶馆的这种人还真不少。
王申和乐宝林进了茶馆,找了个雅座坐下,乐宝林就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茶叶递给了跑堂的伙计。
王申知道这是北京人上茶馆的一个特色,大部分的喝茶的人都是自带茶叶。
北京城里的茶叶馆,卖茶一律论包,一小包一小包的包着,恰好够沏上一壶的,不论多少包,包得是绝对一模一样。
十包捆在一块儿,一准的是下面大,上头小的宝塔形,而且是什么价格的茶叶用什么颜色的纸包,那都是有一定的规矩,一些老喝茶的人只看一眼茶包得颜色。就知道是什么价格一包。
茶馆里的伙计当然就更清楚了,他一看乐宝林那包茶,就知道那是精选的好茶叶,是不能怠慢的客人,转眼的功夫就把沏好的茶给端了上来,一色雪白的茶具,碗是细瓷的。
伙计把茶双手往桌子上一放,还陪着满脸笑来了一句:“这两位爷,要是小的没有看走眼的话,您两位带来的茶叶,恐怕是贡品吧!”
听完伙计的话,王申感到震惊,从和珅的记忆中他知道眼前坐在自己对面的原来也只不过是个在大兴占山为王的土匪罢了,怎么身上还会有贡茶呢!
王申有些不敢信的看着乐宝林,他想问问乐宝林这贡茶是从哪里淘换来的,但是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茶刚刚沏上还得在闷一会,不能着急喝,而且乐宝林也看到王申满脸吃惊的表情,于是微笑道:“伙计,好眼力,这不是我自己个儿的,是我的一个朋友送我的。”
伙计心想,就算不是你自己的,能有这么一个喝贡茶的朋友,那也是不小的来头,这北京城里看着不起眼的人,说不定就和宗室皇亲有着关系,再看一边坐着的那位长的无比英俊的年轻人,就是传说中的“宋玉、潘安”也不过如此吧!看他的衣着打扮、神情、气度就知道是八旗子弟。
伙计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哈着腰,陪着笑,连声道:“是,是。”
乐宝林见伙计侍立在一旁没有离开的样子,马上从荷包里拿出一块散碎银子扔给伙计说道:“你不用在一旁伺候了,我们哥俩有话要说,有需要的话我们会叫你的。”
伙计拿着碎银子高高兴兴地离开了。乐宝林端起茶碗招呼王申道:“兄弟,尝尝这贡茶的味道怎么样。”一边说一边慢慢地品起茶来。
王申看着乐宝林喝茶的样子,怎么也想象不到这哪里还有自己记忆中那土匪头子的样子了。他装作惊讶地说道:“乐大哥,你真是识别而日,让我刮目相看!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一个像水泊梁山的各位好汉们一样的啸聚山林,劫富济贫、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没想到你现在居然变得想一个文人雅士了!”
乐宝林听到王申的话后,哈哈大笑起来,“兄弟,这就说来话长了,变成这个鸟样子我自己也觉得非常的别扭,可是现在天天迎来送往的都是一些有功名有爵位的,我也不能用当山大王那样和他们交往,生活的环境不一样人也就变得并不一样了,有选择的话我也不想这样!”说完叹了口气。
王申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道:“老哥哥,现在的你不比你在大兴占山为王当土匪强吗?”
乐宝林听完王申的话后,皱了皱眉头说道:“哥哥我还没有觉得现在的生活比当土匪强,虽然干的都是随时有掉脑袋的事情,但是当土匪比现在可是直接痛快多了。”
王申是越来越好奇乐宝林现在干的究竟在做什么,他知道像乐宝林这样直爽没有多少心机的人,套他的话应该非常的容易。
“乐大哥,这次我怎么觉得你变得婆婆妈妈的,哪里还有一点当年的英雄豪气,这还是我认识的直隶绿林有名的‘黑铁塔’吗?”王申说完心想,我用这样的话说你,你还能无动于衷吗。
乐宝林听完王申的话后,久久没有说话。王申看着乐宝林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起作用了,他知道现在乐宝林心里在做着激烈的斗争,他要做的是就是做一个倾听者就行了。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乐宝林终于下定决心,他警惕的看着周围没有什么人,他才小声的说道:“哥哥今天说的话,你就当成一个故事听听就行了,千万不要传出去,千万记住了,要不然……”说完用手做了个杀头的动作,然后接着说道。
王申听到乐宝林用了两个“千万”就知道这里面的事情肯定小不了,同时现在他也非常的矛盾,就是自己刚才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太冒失。王申还在纠结的时候,乐宝林已经开始说话了。
“去年的五月,一个交往多年的朋友,来到大兴上山找我,让我在官道上劫持一对离京的夫妇,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带领弟兄们把那对夫妇和他们的随从一起给绑上了山。在绑那夫人时,见那夫人美色惊为天人,我有些明白了。”说完乐宝林还有些神往。
“到了山上后,那朋友和他的两个随从只把那个美妇带走了,其他人被他们带到了那个乱葬岗全杀了,这也是我后来送他们下山的手下人回来说的,并且还告诉我说那个妇人的男人还是个内务府的官员。我知道这次可能是惹了大祸了,以前我们也做过杀人打劫的事情,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打劫过朝廷的官员,就更别说是杀官了。”
王申知道无论哪朝哪代杀官就是谋逆造反的大罪,那可是灭九族的。听到这里王申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单单的劫个美色那么简单了,里面肯定有官场中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也不至于到了要杀人灭口的地步。
乐宝林接着说道:“我知道这次事情闹大发了,于是连夜我召集山上所有的兄弟,告诉他们,今天我们招惹了天大的祸事,要是不离开这里,用不了几天官府就会派兵剿灭我们,这些年我们也积攒了一些钱财,现在我把值钱的物件和金银都分给大家伙,大家分得钱财只要不赌不嫖就可以回去做个土财主了。当天夜里分完东西后我们就各奔东西。在我们散伙后没几天,官府果然就派兵剿匪,还把我们定为反叛朝廷的反贼。我非常的不甘心,我想找我的那个江湖朋友好好的问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的陷害我们。
我这个江湖朋友名字叫“赵五”,以前就是个北京城里有名的无赖混混,依靠做局敲诈人钱财为生,手底下有一票跟他混饭吃的混混,后来渐渐地有了自己的地盘,有了势力后慢慢的街上的扒手、八大胡同的窑姐也投靠到他,把他当成靠山。
王申听着乐宝林的话后心想:“这不就是后世所谓的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集团吗?这类性质的团伙,大多数还充当某些官员的打手。王申这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要杀人灭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