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正是达达尼昂巡逻的日子。他穿着整齐的禁卫军装,和十几个士兵一起在王宫附近巡逻。
恰好,今天火枪队有事,达达尼昂的三个火枪手朋友就不能来陪他。
当他们正好走到盖耐戈街的破顶时,看见了两个人结伴从对面走来——他们的神气引起了达达尼昂的注意。
这两个结伴的人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妇人。
妇人的姿态很像波那雷太太,男子非常像阿拉宓斯,简直叫人无从分辨。而且,那个男子穿的是火枪手的军服。
妇人斗篷上的风帽是罩在头上的,男子用手绢掩住面部,这种双重的防备显然说明他们不愿意被人认出来。
他们过桥了,因为达达尼昂也要过桥,他就跟他们走了。
达达尼昂没走二十步,就确信妇人是波那雷太太,而那个男子就是阿拉宓斯。
这时,两个人转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达达尼昂心中被疑团包围着,他就借故离开了巡逻队,又跟上了他们。
他觉得自己心爱的女人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勾搭上了,心里感到一阵阵的痛苦。
虽然达达尼昂认识波那雷太太不久,却已将她当作自己最爱的人。现在,他竟把自己看作被人捉弄的情夫,被朋友背叛的可怜虫。
热血和怒火升上他的脸,他决心把事情弄清楚。
前面的两个人也发觉自己被跟踪了,他们加快了脚步。
达达尼昂向前跑去,越过他们。随后他们走到钟楼前,一盏风灯照亮了这个部分。
正在这个时候,达达尼昂转过身子正对着他们。他在他们面前站住了,他们对着他停下了脚步。
“你要干什么,先生?”那个男子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他的话带着点外国的口音,可见不是阿拉宓斯。
“你不是阿拉宓斯!”达达尼昂嚷道。
“看来你认错人了,先生。不过,我原谅你。”
“你原谅我?!”达达尼昂嚷道。
“对呀,”那个男子回答;“既然你找错人了,就让我过去吧!”
“你说的没错,先生,”达达尼昂说,“我并不认识你,但我却认识这位美丽的太太。”
“不,你不认识她。”那个外国人说,然后,他转过身,对那个女子说,“请你和我一起继续走,夫人。”
达达尼昂被这一切遭遇弄得不知所措,他双手叉在胸前,对着外国人和那女子不动。
那个外国人向前走了两步,用手推开了达达尼昂。
达达尼昂向后一跳,拔出了他的剑。
那个不知姓名的人同时用闪电一般的速度也拔出了他的剑。
“达达尼昂,别冲动!”那女子叫了一声。达达尼昂听出来了,正是波那雷太太的声音。他更气了,他认为波那雷太太又有了个情夫,那么,眼前的外国人显然是他的情敌。
眼看两人要斗起来,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波那雷太太扑到两人当中,双手抓住他们的剑,然后对那外国人说:
“公爵,别动手,他不是敌人。”
“公爵!”达达尼昂突然记起了王后的事,他忍不住也叫出声,“公爵!对不起,先生,你可是……”
“白金汉公爵。”波那雷太太低声说,“这位英国公爵正要偷偷去见王后,你可千万别坏了他们的事。”
“公爵,太太,对不起,一百个对不起。不过,因为我爱她,所以起了妒忌心;您懂得什么是爱,公爵,请您原谅我。另外,请您告诉我,我该怎样用性命来谢您。”
“你是一个正直的青年人,”白金汉说,一面和达达尼昂握了握手,“你要是真愿为我效劳的话,请您跟在我们后面,送我们走到卢浮宫。若有什么人阻挡我们,请您杀了他。”
达达尼昂把剑挟在胳膊下边,让波那雷太太和白金汉走在前面,自己在后面跟着他们,准备竭尽全力地保护他们。
不过,这一段路他们走得很平安,达达尼昂没有机会向公爵证明他的忠心。等他看见两人平安无恙地从小门走进卢浮宫时,他才转身依依不舍地离开。
波那雷太太领着公爵进了卢浮宫的一个院子,随即把院门关好。她又拉住公爵的手,摸摸索索地走了几步,上了台阶。
这时候,他们来到一扇小门边。波那雷太太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后,一面把公爵推进一间只点着一盏守夜小灯的屋子里,一面说:“您待在这儿等一等,立刻就有人会来。”
随后,她仍旧由那扇门出去,在外面锁好了它。
现在,白金汉公爵孤身一人了,但他一点也不害怕。他走到一面大镜子前,发觉身上的火枪手军服非常适合他。
他这时三十五岁,被人公认为是英法两国最英伟的世家子弟和最出众的骑士。他是英国国王最信任的人,在英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勇敢、胆大、爱冒险。他在一场舞会上偶然认识法国王后之后,便疯狂地爱上了她。王后心中也爱这位英国绅士,但她身为王后,不敢轻举妄动。
不幸的是,这件事被红衣主教知道了。主教平时就对白金汉恨之入骨,他得知两人的恋情后,就叫人伪造了一封信,送给白金汉,谎称王后请他来法国。
主教的计划是等白金汉一到法国,就抓住他,然后以他为人质,逼英国就范。不料,白金汉公爵来法国后,躲过了主教的天罗地网。
白金汉公爵知道自己被主教骗至法国,处境危险,但他仍冒险来到巴黎,求见王后。
正在这当儿,一道暗门开了,接着出来一个妇人,正是王后。
王后约二十六七岁,容光焕发。她具有女神一样的风仪,亲切而又庄严。
白金汉目眩了一阵子,连忙跪在她跟前,并且在她还未来得及阻止的时候,他已经吻着她的裙袍的边了。
“公爵,您已经知道我没叫你来这儿的,这全是主教的阴谋。他想置你于死地!”王后说。
“噢!我知道,王后!”公爵高声说,“我知道我做了一个狂人。不过,我能怎么办呢?爱情使我发狂,我明知是陷阱,也要见到您!”
“你一直想见到我,却没想到我为此所受到的痛苦。你在拿自己的生命和我的荣誉开玩笑。我这一次见你,就是为了告诉你:英法两国很友好,我们又都有各自的家庭,所以,以后我们不应当再见面了。”
“对,您说的没错,王后。”白金汉说,“若是其他人,他的爱情碰见这种考验就会消失了,但我对您的爱情经过了考验,却变得更加热烈。为了能和您见上一面,我把我的前途和性命都当作了赌注。”
“公爵,公爵,你为了辩护,居然提出好些让你受人指责的事情;公爵,你给我的爱情证据几乎都是重大的罪恶啊!”
“因为您不爱我!”白金汉说,“您若爱我,那么对于这一切,您自然会有另有一种看法。”
“天啊!”王后叫道,她流着泪说,“这实在叫我难以承受。看在老天的分上,请您离开吧。我不知道我是否爱您,但我恳求您离开这儿。若你在法国遇到意外,若你死在法国,我会永远不得安慰,我会因此发狂。请你赶紧走开吧!”
“噢,您这么美!噢,我是多么爱您!”白金汉说。
“请离开这,离开这儿吧!我求你!您稍后以别的身份来吧,以大使的身份来,带上您的卫兵和随从再来吧,那么我就不必再为您的生命担忧,而且可以幸福地和您见面。”
“噢,您说的这些话可是真的?”
“是真的……”
“既然如此!请您开恩给我一件信物,一件让我可以日夜对着思念您的东西,一件您佩戴过,我也能佩戴的东西,一个戒指,一个项圈,一条链子。”
“若我把东西给您,您一定离开吗?一定马上离开吗?”王后问。
“是的。”
“立刻就走?”
“是的!”
“一定就离开法国,回英国去?”
“是的,我发誓。一切全照您的话做。”公爵激动地回答。
“那请您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王后看了白金汉公爵一眼,眼神充满了爱意和担忧。但公爵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就转身回到自己屋子,接着几乎立刻就又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花梨木大匣子,匣子上用金丝装饰着。
“请您收下吧,公爵,请收下吧。”她说,“就用这东西作为送您的纪念品。”
白金汉接过了匣子,又一次跪了下来,依依不舍。
“您答应过我的,一拿到东西就走。”王后说。
“我会守信用的。现在请您把手给我,王后,我就要走了。”
王后伸出了她的左手,同时闭上了眼睛,依在墙上,她觉得自己快失去了力气。
白金汉热烈地吻了一下她的手,随后站了起来。
“在半年以内,”他说,“我若没有死,我一定会来和您见面的。即使把世界闹得天翻地覆我也在所不惜。”
说完,他就退出了那间屋子。
波那雷太太正等着他,她领着他小心地出了卢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