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莱维拉先生是加斯哥尼人的骄傲。他从前也和现在的达达尼昂一样,没几个现钱,却凭着自己的勇气和聪明,在巴黎闯出了一番天地。
他是国王的朋友,国王路易十三对他有一种真实的情谊。当然,国王对他的信任也不是凭空而来的,特莱维拉具有猎犬般的服从命令的忠诚,具有锐利的眼光,又具有动作迅疾的手段。他的眼光专门注意国王对哪个不满意,他的手段只去打击那些令国王不愉快的人。
凭着这些,国王让他当了火枪队的队官。这些火枪队员对国王无比忠心,对特莱维拉也无比崇敬。
另外,特莱维拉先生有一个强大的对手——红衣主教。主教在法国被人称作第二国王,他看见国王有这么一伙了不得的火枪队绕在身边,就也组建了自己的卫队。
这样一来,国王的火枪队和主教的卫队就成了互相竞争的势力,他们常常抢着到全国各地选拔那些勇敢善战的人,常常争着得到保护的任务。
国王和红衣主教都不是胸怀宽广的人物,他们总是夸自己的部下比对方好。表面上,他们明令禁止决斗和打架,私下里却悄悄刺激他们的部下向对方挑衅。他们都为自己部下的胜利感到一种火热的快乐。
特莱维拉摸着了国王的弱点。他常常叫部下向主教的卫队挑衅,进而打败他们,再把这件事告诉国王,让国王开心好几天。
同时,特莱维拉对火枪队员赞不绝口,他们爱戴他,尽管这些人都是爱闯祸的人,站在他面前,却像小学生站在自己的老师面前一样唯命是从。
达达尼昂到特莱维拉先生的队部的时候,发现院子里人群拥挤,气象威严,简直像是一座野营。五六十个火枪手全副武装,装备齐全,正热火朝天地忙着练剑。
特莱维拉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接见火枪手,受理控告,发布命令。他得知从故乡来的一位青年来拜见他的时候,非常高兴,忙叫达达尼昂进来。
他看见达达尼昂朝他鞠躬到地,就忙礼貌地还了礼,并且带着微笑接受了他的颂扬。达达尼昂的乡音让他回忆起了自己的青年时代和故乡。
突然,他好像记起了什么,做了个手势,示意达达尼昂稍等一会儿,接着,他走到门口,连续叫了三个人的名字:
“阿多斯!波尔朵斯!阿拉宓斯!”
不一会儿,有两个人进来了。这两个人形成了一个完全相反的对比:阿拉宓斯是个二十二三岁光景的青年,面貌显得天真坦率,眼睛是乌黑而且和气的,甚至带着点少女的腼腆;波尔朵斯则长得又高又壮,满面红光,说起话来粗声粗气,走起路来大大咧咧。
特莱维拉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踱了几圈,才大声对他们说:
“你们可知道国王对我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而且我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波尔朵斯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希望队官给我们一个面子,把事情告诉我们。”阿拉宓斯用礼貌的音调说。
“国王对我说,他以后要在红衣主教先生的卫士当中挑选火枪手了!”特莱维拉冷哼了一声说。
“什么!”波尔朵斯忙问。两个火枪手气得双眼都发红了。
“别问我为什么,你们最清楚。”特莱维拉说,“你们三个昨夜和主教的卫队干了一架对吧?我全听说了,你们被打得大败。国王很不高兴,说你们害他在主教面前丢尽了脸。”
“不,不是这样的!”波尔朵斯再也按捺不住了,跳起来说,“事实不是这样的!那些该死的家伙乘我们不备,从背后偷袭我们。我们还未拔出剑来,阿多斯就被刺倒了。但我们并没有退缩,以少胜多,杀退了他们。”
“他说的没错,我以荣誉保证。”阿拉宓斯也涨红了脸说。
“什么?阿多斯被刺倒了?他有没有事?”特莱维拉忙关心地问。
两个火枪手正要回答,门帘被掀开了,门帘下出现了一个高贵英俊的脸,不过脸色白得教人害怕。
“阿多斯!”两个火枪手同时高声喊道。
“阿多斯!”特莱维拉先生也喊了一声。
“您刚才传我吗?先生。”阿多斯用衰弱而宁静的声音说,“我赶来了,请问队官有何吩咐?”
“噢,阿多斯!如果我知道你身负重伤,我是决不会叫你来的。你可真是条好汉!”特莱维拉先生忙向他迎了过去,紧紧地握住了阿多斯的手。
特莱维拉先生觉得阿多斯的手抖得厉害,向他脸上一看,发现阿多斯快要晕过去了。
阿多斯本来身负重伤,接到命令后,就挣扎着赶来了。他集中力量和伤痛斗争了一会儿,最后终于熬不住了,一头倒在地板上。
“快找一个医生来!找一个最好的医生来!”特莱维拉大声叫起来,“我的英勇的阿多斯不行啦!”
门外的火枪手忙闯进来,小心地把阿多斯抬了出去,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只剩下特莱维拉和达达尼昂两个人了。
“上帝,愿他平安无事。”特莱维拉叹了口气说。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达达尼昂的存在,就微笑着对他说:
“对不起,亲爱的同乡。我太忙了,忙得将你忘了。对了,我和你父亲很要好,现在我能给你什么帮助呢?”
“我想加入您的队伍,当个火枪手。”达达尼昂回答。
“这个嘛,可不太容易。我很抱歉地要对你说,要进火枪队必须打过几次仗,或者有过重大的功劳,或是在禁卫军服务过两年。这是国王定下的规矩,我也改不了。”
达达尼昂欠了欠身子,没有答话。既然要经过一番磨炼才能做一个火枪手,他更加想加入了。
“不过,”特莱维拉先生用一种非常尖锐声音,说,“不过,亲爱的同乡,你父亲有没有为你写一封介绍信给我呢?”
“他写过,先生。”达达尼昂高声说,“不过,被人阴险地偷走了。”
接着,他把麦安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特莱维拉先生听得出了神。
“请您告诉我,”特莱维拉听完后说,“那个偷信的世家子弟的脸上是不是有小疤?”
“是的,那像一粒枪子擦过去弄出来的。”
“他身材高大,黑黄头发?”
“对对,正是这样。先生,您怎么会认识那个人?哈!倘若我再碰见他,我向您发誓,我一定要教他尝尝我的厉害!”
“他当时可是在等待一个女人?”特莱维拉继续问。
“是的,他们还谈了一会儿。”
“你知不知道他们谈什么内容?”
“他交了一个匣子给那个女人,说里面装着许多命令,并且吩咐她要等到了英国才可以打开。”
“那个女人是英国人吗?”
“他叫她米莱狄。”
“是他!”特莱维拉低声说,“就是他!我还以为他不在巴黎呢!”
“先生,您认识他?请告诉我他的姓名,我要给自己报仇。”
“请你小心,同乡!”特莱维拉说,“你见到他,最好躲得远远的,你可不是他的对手……”
特莱维拉忽然疑心一动,就不说了。他怀疑这个推说介绍信被偷的同乡很有可能是红衣主教派来的密探。于是他决定先取得他的信任,以后再对他进行迫害。他又用尖锐的眼光盯着达达尼昂。
“他是加斯哥尼人,我知道得很清楚。”他暗自想着,“不过他可以站在我这边,也同样可以站在红衣主教那边。”
达达尼昂可不知道特莱维拉的想法。这个年轻人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就避开他眼光,往窗外望去。
这下,特莱维拉先生更加怀疑他是红衣主教派来的奸细了,他正要开口嘲笑达达尼昂一顿。不料,达达尼昂突然跳了起来,把特莱维拉先生吓了一跳。
达达尼昂气得满脸通红,一面向外面冲出来,一面高声嚷道:
“该死的东西,该死的偷信的贼!这一回,他可逃不了了。”
“你要追谁?”特莱维拉问。
“他,他就是那个偷我介绍信的坏东西!”达达尼昂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
不久,他就消失在特莱维拉先生的视线中了。
“发狂的家伙!”特莱维拉先生喃喃地说。接着,他又说,“然而这总算是一个巧妙地溜走的法子,因为我看穿了他的目的。”
原来,他还把达达尼昂当做主教派来的密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