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拉着阿麦的小手,跟在李睿身后,随着人流涌入了山前的空地。
空地前的这座山名叫穿云山。
顾名思义,它非常的高。站在山脚下自下而上仰望,可以看见最顶处的山峰插云而入,飘渺不可见其全貌。
但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步九阶。
魔宫人更爱叫它这个名字,因为这里实际上是魔宫的一处试炼之地。
每一名魔宫弟子,从凝气五层开始,就要接受步九阶的试炼。
凝气五层登九九阶,升银牌弟子,并获得拜师资格。
凝气七层登九九九阶,升执事。
凝气九层登三九九九阶,升长老。
不能登上相应的九阶,就永远不能升等。
今天,阿卜他们就是来看阿飞登步九阶的。
……
在阿卜看来,眼前的这座山平平无奇。
论高度,它及不上魔宫之北,大雪山的雪峰;论险峻,那就更是谈也别谈——试想,一座沿石阶即可抵达山顶的山峰,有何险峻可言?
如果说真有什么特异之处,大概也只有绕山而上的石阶,和寸草不生的岩壁了。
据说绕山而上,那一道道看上去十分平整的石阶,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道。这些石阶,看上去整齐划一,就像是有着巨力的神祗,毫不费力,如切割豆腐般从整个山体上直接切削出来的,每一块看上去都似乎一般模样。而那些岩壁,不知道是不是被附加了神力的缘故,数百年来,未曾有一丝绿意,在其上生根发芽。
铁牌弟子,凝五的试炼,便是登上这座山峰的第九十九阶。
这也太简单了吧!
这是阿卜的第一感觉。
……
阿飞站在山前,抬头仰望了一眼整座山的全貌,目光下移,双眸凝注在了离他所在的山脚并不太远,数十尺高度的一道石阶上。那道石阶外侧标红,铭刻着“九九”二字,正是步九阶的第九十九阶。他今日便是要登上那一处,获取属于自己的荣耀。
阿飞深吸一口气,收回了目光,走到石阶旁,躬身一礼。
石阶旁的线条晃动了一下。阿卜这才发现,那里倚阶闭目坐着一位老者。这位老者形容枯槁,一身古褐色的衣衫,气息若有似无,仿佛与整座山体融为了一体。如果不是阿飞这一拜,阿卜根本不会发现那里还有一个人在。
阿飞恭恭敬敬地从老者手中接过了什么,老者嘴唇翕动,对阿飞说了几句什么话。阿飞略一点头,再施一礼,转身走到第一道石阶前站定。望了望眼前长长的登山之阶,毅然一步踏落。
鞋底重重蹉在石阶之上。
阿卜皱了皱眉,眼看阿飞已稳稳地立在了第一道石阶上,不知怎么地,他就是觉得阿飞这一步踏落,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觉。可阿飞脸上,除了自踏入石阶前就比旁日多了几分的郑重外,就连眉间,也并不曾见有一分蹙起。
似乎无一丝不妥。
至少在山脚下围观的大部分人看来,阿飞很轻松地便踏上了这第一道石阶。甚至有不少人认为,依阿飞在问径区里一贯的威名,凝五试炼的这九十九阶就是一个过场,自当轻松随意至此。
“这步九阶,试炼的究竟是什么?”阿卜开口问道。在阿飞登阶之前,他觉得这步九阶平平无奇,没有丝毫可堪作为试炼之地的底蕴。但看阿飞一阶踏落,他心中陡然有些沉重。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问径区弟子,第一次步九阶之前,大都会找人打听一下,步九阶试炼的究竟是什么。然而,至今为止都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据传,每个人每次踏上步九阶,所遭遇的情形都不完全一样。根据我收集到的资料汇总看来,我猜想,步九阶可能是个迷阵或者幻阵。”
“阵法?”阿卜还真没研究过这个。这时再看步九阶,就觉得那平淡无奇的一道道石阶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这只是我的猜想。但这一路步九阶,皆是环山石阶,论地形,并不符合布阵要旨,观石阶,也瞧不出阵法的痕迹。真不知前辈先人是如何融阵于阶的。”李睿却是研究过一段时间阵法,这时蹙眉说道。
阿卜没有学过这些,这时自是接不上话。只是看着阿飞缓缓地一步一步向上行去。
人群里偶尔响起一些交头接耳的轻声私语,其余时候,山下却总保持着一种独特的安静。
总体来说,登步九阶,不像演武场里厮打那么地起伏跌宕,所以也不可能有什么热烈的喝彩声,激烈的鼓劲声。时间一长,就显得有些乏闷。
阿麦扑闪着眼睛,有些无聊地移开脸,说道:“好没意思,还不如过些天去看择徒拜师礼。”
阿卜却是知道,择徒拜师礼是不允许不参加拜师的弟子进入观看的,好奇问道:“择徒拜师礼你也看过?”
阿麦俏皮地一皱鼻子,露出一丝洋洋得意的笑容:“托羽老头子的福,混进去还算不难。”
“不知道飞哥的择徒拜师礼会来几名长老。”听他俩说起择徒拜师礼,李睿插了一句道。
“太上长老大多都在闭关,听闻宁上长老刚刚出关,不知道会不会来。”阿麦掰着手指算道,“下月有一次长老会,前些时候执事院统计,大长老大约有五六人可以拨冗参加,银牌长老目前约有一半据守宫中。其余那些长老就不好算了。看来飞哥的运气还算不错。只是不知道究竟有几位长老,会对执事院这一期的名单有兴趣。”
李睿思忖着,说道:“就算宁上长老参加,估计也不会收徒。还是要看大长老会不会来。”
说道这里,三人都是叹了口气。
凝五拜师,还是要看运气的。第一,看的是择徒拜师礼时抽得出空的长老多不多。第二,看的是执事院上报的资料里有没有特别感兴趣的弟子。第三,看的才是弟子本人在择徒拜师礼上的表现。
阿麦说的运气不错,指的是就第一条来看目前还算不错,至于仪式当天,究竟有几位长老会拨冗前来,就完全要看长老们对执事院当月名单的感兴趣程度了。
“听说去年最惨的一次,只来了两位普通长老。”阿麦撇撇嘴说道。
李睿和阿卜相顾骇然,心下都暗暗祈祷上苍,择徒拜师礼时千万不要撞上如此凄惨的景象。
阿卜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拍了拍阿麦的肩,“你跟着羽执事,对长老们想必比我们熟悉,以后打算拜哪位长老为师啊?”
阿麦闻言,立刻两眼冒星:“我要拜玉长老为师。”
玉长老?很厉害吗?阿卜立刻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问道:“玉长老是谁?他有多厉害?”
阿麦瞥了阿卜一眼,似乎有些嗔怪于他的孤陋寡闻,崇拜说道:“玉长老可是宫里唯一的女长老。她门下那些弟子可都是最最漂亮的美女姐姐。”满脸花痴状。
阿卜对天翻了个白眼。
原来如此。
难怪这小子这么热衷于拜这个玉长老为师。
可人家会收你么?!
……
登道区东南,有一片小山谷。
谷中绿草间生,花香四溢,炫亮的凤尾蝶在花草间轻缀翩舞。夏日的软风徐徐吹过,田地里偶尔响起几声蛙鸣。小小的鸟儿落在枝梢上,将嘴里夹着的虫子,仰脖一口吞下,咂咂嘴,发出几声悦耳的鸣叫。
莺莺绿草间,行来一名少年。
少年走到小屋前,行了一礼,说道:“请问二位哥哥,牧神医可回来了?”
小屋前坐着两名药童,正在蒲箩里翻捡着药草。
其中一名药童,抬眼睇了少年一眼,嘴里嘀咕道:“怎么又来了!”
另一名药童看上去比较和善,笑着迎上前来,对少年说道:“老师还不曾回来呢。”
“多谢哥哥!我明日再来看看。”少年又施了一礼,告辞离开。
看着少年眼中的希望,在听闻老师不在后,如细小的露珠般悄然破碎。那药童心下恻然,叫道:“小兄弟,你过几天再来吧!明日老师应该也不会回转。”
少年在道上转身,略欠了欠身,回道:“好的,多谢哥哥!”
仍坐着的那个药童撇了撇嘴道:“你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都跟他说过多少次了!这一个多月,还不是天天都来!”
“是喔!”站着的药童憨笑着搔搔头,看师兄不以为然的样子,劝道:“师兄,他也是个可怜人。”
“他可怜,我们就不可怜?他能入问径,我们只能……”
夕阳缓缓落下,夜幕悄然降临,所有的言与语,默然消逝在无尽的夜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