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皇甫老爷子走近病床,拍拍孙儿的肩臂,“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的。”
“爷爷。”他用嘶哑的喉音急急地唤住了皇甫老爷子。
皇甫老爷子并没有回头,像标枪一样挺直的背部僵硬,声音严厉中隐约可见一丝慈爱,“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什么都别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什么都别问”是不是代表着不能问?
为什么不能问?
皇甫老爷子已经出去,他哀哀地看着灰狼,然,灰狼却侧过脸去看窗外的无花果树,不敢去直视那样悲痛的失去。
“都死了吗?”他喃喃自语,“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又有什么用啊?”
出院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畏生、怕人、不愿与人交谈。他把自己关在黑而暗的房子里,手中一定要拿着一些温暖的东西才会有安全感。
那一段时间就如同黑色的罂粟花,开在了记忆的深处。
最终,是皇甫老爷子领着他走过了这一段沼泽。
从那以后,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不再是自己,而是皇甫老爷子的希望,是皇甫家族的未来。
然,在美国经过了极长时间的心理辅导,却依然不能让他不再畏惧无边无际的江河、大海。
谁能够肯定一个幼稚的畏惧后面不会有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
船舱里亮起了一盏芽黄色的灯。
黑发绵长,如雪山般清冷的皇甫烁倚着摇椅,眼神复杂莫测。
而昏迷的陆人明正缓缓地醒来。
那么的痛彻心扉啊——
明捂住了仿佛裂成了两半的心瓣,拿起了床柜旁的一杯清水,浅浅地抿了一口,让那凉凉的水流顺着胸膛淌了进去。
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清明,所以才一点也不惊讶于自己睡在了船舱的卧室里,所以他才能用低沉而嘶哑的声音说:“烁,谢谢你带我离开了华衣露岛。”
眼睛细长,睫毛浓密如蝶翅的明有一种天生的优雅,如牡丹花开在深夜的宫殿里的贵族式优雅。他一向华丽而大气,穿最昂贵却低调的西装,用镶满了钻石的骨瓷瓶装的古老男士香水,他的一举一动永远符合严谨的英国爵士的绅士礼仪……
然,就是这样一个在上流社会备受推崇的年轻一代的典范,竟然也有失态至此的时候。
皇甫烁低低地叹息着。
从前,他便一直觉得明与曦的感情游走于危险边缘,只是明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而今天,这暧昧的平衡随着小薇逐渐走入曦的内心而被彻底地打破了。
而以后的路,将要怎样走下去?
华衣露岛的这一幕发生后,曦与明又将如何相处?
神一般的少年的黑瞳逐渐地变成了暗绿色,他微微侧过头去,不忍去看明,只低声说:“你饿了吗?我叫厨房送夜宵来。”
“我吃不下。”陆人明生硬地拒绝。
“那么,是否要来一瓶威士忌?”皇甫烁接着提议。
陆人明一怔,继而淡淡地笑了一笑,眼睛里有一份莫名的感激,“真是一个好主意。”
灰狼过来的时候,带来了三瓶墨绿色的威士忌。
年过半百的灰狼有一些担心地看着少爷,呢喃着想说什么。
皇甫烁却微微地挥手,温声说:“狼叔,我会把握的,你出去吧。”
皇甫第一组的大少爷从来不曾呵斥下属,但他的话却是圣旨,令人不敢违抗。
于是,灰狼只好退出门外。
在拉上门把的最后一瞬间,他看到了茶道王国的继承人弃高脚酒杯不用,直接拿起酒瓶就往嘴里灌。
只有野蛮人才这样喝威士忌,而且……这样很容易醉的。
然,灰狼却不敢再耽搁了,只得拉上门把,关住了那一个芽黄色的,又流淌着压抑的悲伤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