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一旁焦虑着,却再也不敢上前去碰少年。
柔美的少年直擦到手腕处渗出血丝,厌恶地呼了一口气,突然从地上拾起了一个暖水瓶,便直直地冲父亲掷去。
父亲却不躲避,那暖水瓶瞬间撞中了额头,被锋利的铁器割破了一个狰狞的口子。然,父亲却还是卑微地笑着。
少年一怔,又抄起了另一件东西的手微微地扬起,可那准备要掷出去的东西却还是“哗”地落下。少年的愕然只是一瞬间,他纤细的手便指向大门,厉声怒喝:“你出去!从这个房子里滚出去!我不要再见到你!”
父亲踉跄着从棚房里退出,棚旁的杂物处已空无一人,但却隐约带着人刚刚离开的温热。
皇甫烁已经早一步离开了小巷。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仍是很稳,保持着疾速回到像城堡一样的大宅中。但从此以后,他便绝不自己驾车。
没有人会知道,在那低矮的棚房里,神一般的少年看到那样的景象,心底曾掀起过怎样的惊涛骇浪,而从污秽的小巷驱车回到皇甫大宅的这一段路程中,又发生过了什么样的事情。
皇甫烁只是深深地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十六岁的心就变得异常的沉重。
仿佛,那个纤弱柔美的少年的呵责与控诉都在他的生命中变成河流。这河流有时凝滞,有时轻缓,但无论以哪一种方式流淌,都只令神一般的少年的裤管越来越湿,脚步越来越重。
秋日如一曲骊歌,转眼已到了尾声。
那一日,他被父亲的一通电话召了回来。
在老爷子的大宅耽误了些时间,回到家中已是华灯初上。
正是晚餐时候,在那以奢侈的欧洲风格为格调的餐桌上,一个纤美得如一朵鸢尾花的少年坐在了餐桌旁。
父亲有些尴尬,近日,他的身体越发的虚弱了,然,此刻他却微笑温和。用一双同样温和的眼睛凝视着如同自己翻版的少年,但话却是对着皇甫烁——家族的大少爷说的:“烁,来见一见你的弟弟——皇甫瞳。”
叫做皇甫瞳啊?
他这样茫然地想着,神色却仍然安静,安静得让人看不出一丝涟漪。
倒是柔美的少年皇甫瞳笑靥如花,低声唤了一句:“哥哥。”
皇甫烁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坐了下来,然,那脊背变得像水晶吊灯一般僵硬,明明已经很饿了,但餐桌上丰盛的佳肴却味如嚼蜡,可是——
那个柔美的少年叫他“哥哥”了。
他不是一直很羡慕陆人明宠溺着陆人曦,为陆人曦处理“闯祸”的遗症也仍然露出幸福的微笑吗?
他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像生活在城堡里的木偶人一样的寂寞吗?
即使如此,即使知道私生子是上流社会所谓公开的秘密,即使连母亲都默认了这个少年的出现,为什么他却还如此地抵触着?尤其是那个柔美少年侧头看他时,空气仿佛结了冰,带着彻骨的寒意,令他几乎丧失了意识。
只是,看着柔美少年纤弱的手腕,他在此刻,还是用着仅有的一丝清醒意识思考着:瞳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从这一日开始,这个叫做瞳的少年便融入了他的生活。
他开始逃避着,不愿意回到这个家。
幸好,还有老爷子的大宅对他敞开大门。
那一天,是冬季难得的风和日丽的天气。
阳光如琉璃般璀璨。
父亲温言邀他出海。
他来到私人码头,却见披着彩格大氅的母亲已经在码头等候,在她的旁边,便是父亲十指相扣地拖着瞳的手。
“瞳说我们一家人一起出海。他想看一看大海上的天空是不是跟陆地上的天空不一样。”父亲微笑,语气中有从未有过的包容与宠溺。父亲一直觉得亏欠瞳太多,拼命地想还。况且烁从小便睿智,行事成熟,眼中有成年人远远不及的宁静,与皇甫老爷子的感情更好。而瞳依赖,会撒娇,令他有作为父亲的骄傲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