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龙妲还能感到鬼睚的刀风留在她面门上的刺骨的寒意。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刚刚还如修罗般的可怕女人在她面前无力地倒了下去,身后露出一身黑衣的男人高大冷峻的身影,突然怒不可遏起来:“谁许你出手了?!我让你出手了吗?!她是我的猎物,你凭什么出手!”
“如果是近身格斗,你不是她的对手。”对于她尖锐的质问,男人的态度却很平静,甚至冷漠。他的注意力好像只集中在脚下昏迷的灼灼身上,那双漆黑而阴鸷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女孩双目紧闭的苍白的脸。
“什么?!”龙妲气血上涌,那双漂亮的眼睛布满血丝。
“洛家的古武术在阴阳道是公认最强的,这个女孩的天资也很好。我曾和她交过手,单论功夫,她无疑是这一代年轻人的佼佼者。”男人的目光终于从灼灼身上抬起,面对龙妲难看而不甘的脸色,那双眼睛仿佛沉在亘古凝练的最深的阴影里,令人呼吸一滞,“她是驱魔师,在使用那把鬼睚时对你有压倒性的优势。如果我再不出手,你刚刚必败。”
“那样你的目的就也泡汤了,是吧。”龙妲咬着牙冷笑。
“没错。”
男人承认得很直接,也很坦然。这种淡淡的目中无人的态度让龙妲几乎牙都要咬碎了,男人身上强大而阴冷的压迫感却令她本能的畏惧,怎样的愤恨都只能忍下来。她感到一种几乎要无法容忍的深深的屈辱。
等我得到力量……
她在心里阴狠地默念着这句话,男人已经扛起昏迷的灼灼,询问道:“她怎么处理?”
“随便找个房间先关起来。”龙妲沉着脸道。她跟着男人大步走过走廊一地被灼灼打倒的残尸,看也不看一眼,浑然未觉一个男生细瘦的身影还静静站在遍地尸骸中,在他们漠然走过身边后,褐色的眼睛抬起来,沉默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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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是被冻醒的。
在仲夏的时节,还穿着长袖的法衣,那股沉重的寒意却好像直接穿过了贴身的布料,甚至直接穿过皮肤脂肪,密密麻麻的针尖似的扎进骨头里。她不禁倒吸口冷气,随着这一口阴寒沉入胸口,仿佛那一股记忆中难忘的阴寒腥浓的气息正扑面而来,她猛地一个激灵像从噩梦中醒来——
司徒凛!
她下意识地就要跳起来,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牢牢固定在原位。这一下猛烈的撕扯令反剪的手腕传来一阵冰冷坚硬的疼痛,显然被金属手铐一类的锁在她背后紧贴的椅背上。她昏涨涨的大脑彻底清醒过来。
浑身打了个哆嗦,那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恶心感让她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冷,而是她多少年都没改过来的老毛病,对阴气的排斥。
她周围,正包裹着浓郁甚至不低于当初的黄泉坡的阴气。
视线里一片漆黑,她应该是被关在一间封闭的密室里,手脚都被牢牢铐在一张椅子,甚至连嘴上都被粘了一张胶布。
她试着挣扎了下,显然从纯肉体上是无法挣开金属手铐的。这个地方好像还被布下了某种结界,充斥的阴气凝结成一股力量,压制着她的灵力。
这还真是关得很牢啊,灼灼心里叹息。
紧接着她心里沉了下来。
司徒凛……
那个两个月前在市立医院的宁霏事件中遭遇的老怪物,一个连时间都能禁锢的魃……她清楚地记的,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的意外,他们根本不是这个老怪物的对手。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会和龙家的人在一起?
灼灼敢冒险单刀赴会,本是有十足的把握的。她清楚身为杀鬼的驱魔师对上驭鬼的鬼师,自己应该有能力上的优势的,而且这一战是迟早,避无可避。她抱着些试探的目的,也准备好了打不过就跑,更不担心会不会对叶凡的邀请判断失误而打草惊蛇。因为龙妲如果真的想继续避开她的话,那天就不该特意下楼迎接她和苏茵,毕竟这座楼虽然有古怪,灼灼也无法肯定地怀疑到最近这一连串的失踪事件和龙家上去。
应该算是稳妥的行动,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司徒凛这种强人会和龙妲在一起,而且在关键时刻竟突然从背后给了她重重一击!
他竟然偷袭!竟然偷袭!
都活了一千多年的老怪物了居然还干如此卑鄙无耻的勾当!
灼灼简直要抓狂了,要是司徒凛一开始就出现,她扭头就跑啊!打不过,她总跑得过吧?
结果现在落到敌人手里,陷入这样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被困局面……
话说回来,当初宁霏算是死在她手上,司徒凛这个一把年纪的老怪物却是个情种,没直接把她这个凶手拧下脑袋来算她命大了……灼灼苦笑着,还想给自己找点乐观精神。
她不知道在黑暗中已经过去多久。这个房间里没有窗户,外面的光透不进来,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甚至连外面一点声音都传不进来。纯粹的黑暗与寂静中,只有自己清晰的心跳。
砰砰,砰砰。
灼灼数着自己的心跳声,渐渐的,内心升起一丝不安与惶恐。
人在无所事事,或与外界完全断绝接触的时候,脑子里就爱胡思乱想。灼灼最先思考的,当然是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可思来想去,在这种浑身动弹不得,法术也无法使用的情况下,她只能静待其变了。心里安慰着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又开始想,对方接下来要怎样对待自己,是要审问拷打还是有别的目的……杀她暂时应该是不会的,不然司徒凛直接把她脑袋拧下来好了,没必要再大费周章把她关在这……
可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找自己呢?总觉得时间过去了好久,肚子都饿了……该死,他们该不会就是想把自己活活饿死在这吧?
想到这,灼灼听到自己的心跳有些急促了。如果真的是要关在这个黑暗而死寂的鬼地方慢慢饿死……
呵呵,不会不会,自己那么久没回去家里人会来找自己的……应该会找到吧?
糟了,因为姑姑这几天去外地了,她一直在单独行动,完全没有留下自己行踪的信息!
啊啊,自己真的太鲁莽了啊!如果就这么不声不响死在这个鬼地方那也太他喵的丢脸了啊啊啊!
不过……如果自己真的就这样死了,会有多少人伤心呢?
姑姑和姑父会吧?毕竟养了我那么多年呢;悠南会吧?毕竟是从小看着的堂妹;楚怜和苏茵也会吧,我们都是朋友;还有宗麒那个聒噪的家伙,他会不会后悔最后这几天没有和我联系呢?呵,要后悔也是我啊,我还没有来得及对他说对不起呢……
还有,阿诺……
灼灼的情绪渐渐安静下来,她在这一片虚无般的黑暗与死寂中漫无边际地想着身边的事,想姑姑这次回本家,跟那些叔叔爷爷们能商量出什么对付龙家的对策;想姑父也出差了,悠南一个人在家今晚是不是又在泡方便面;想宗麒现在在老家,帮忙准备他表妹的成人礼,日子是过得忙碌充实还是悠闲又舒心……
还有阿诺,他刚一放暑假就又被宗家派到外地了,现在是在看书?修行?还是在忙着工作……
她又想起小时的一段日子,那时她天天盼着那个黑瞳的少年会来家里,虽然通常是为了工作来找姐姐,可他有时会给自己带来一些小礼物,有时会被自己缠着讲故事,还有时他带着琴,听他在闲暇时拉上一两首悠扬的曲子……
那时在安静的客厅里,黑衣的少年抱着棕红色的大提琴,半垂着眼,在回荡着悠扬的音乐中,轮廓明晰的脸好像优雅的雕塑。
她想着记忆里那些美好的事,不知不觉的唇角浮上一丝笑意。以至于没有听到黑暗中传来细碎的响动。
喀锵。
门锁转动的声音。
黑暗中裂开一条笔直的缝隙,一束幽亮的光线小心翼翼地扫了进来。她在那束光扫到脸上时,眼睛刺痛地眯了下,看到那个拿着手电筒的人影无声地钻进门来,脸埋在阴影里。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