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恍惚听到一阵笑声;过后又传来几声谈话,那声音就像是隔着一层窗户纸似地,低沉而又有些模糊。他想睁开眼睛看个究竟,可任凭他如何挣扎就是办不到。岑越正准备放弃,忽听到“嘀”地一声,他又似迷糊的睡了过去。
待岑越再次醒来,他好像又回到了原来上海郊区的老屋。虽说这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可心里总觉得找不到原来那种感觉似地,硬是要问为什么?他也一时说不上来。其实,他这时最想见到的人就是钟如意,因为自从五年前他去国外留学时在这个院子的空地上一别以后,俩人从此就再无联系。真要说来,为了留学的这件事情他至今还有些后悔。那时候高中毕业考大学,他的高考成绩在上海是前三名,本来报考清华、北大也没问题,可他就是不愿离开上海,说哥哥已经外出工作,父母身边没人,要留下来照顾家里;虽然他父母当时心里也不同意,生怕因此而躭务儿子的前程,可面对儿子的执拗和一片孝义之心,也只能忍住泪水咽下肚里,表面强装出一种随缘的笑意。最后他被上海交通大学录取,毕业后保送到国外读研。有人说岑越不愿离开上海,其中也与他不愿离开钟如意有一定的关系。到底是否如此?岑越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事实就是这样,春天来了,万物就会发芽,这个自然规律无人能够抵抗,否则,人类就不会崇拜上帝了!
一天钟如意放学回家,她在门卫看到了上海交大邮寄给岑越的录取通知书,于是拿着后一路小跑回家。她在楼下看到了岑越,老远就笑吟吟地向他招手;其实岑越也看到了她手中挥着的通知单,心里也猜着了十之八九。不过这时的他好像并没有一丝高兴,看到如意笑得灿烂的样子,岑越心里反倒涌出一种淡淡的忧伤。那天晚上,家里特地为他多做了几个荤菜,还邀请了钟如意一家前来吃饭。为了表示祝贺,钟如意的爸爸还将一瓶珍藏了十几年的葡萄酒拿了出来。本来滴酒不沾的岑越,在大家的拳拳盛情之下也爽快的喝了一杯。最让人感到意外的还是如意姑娘,平时见着岑越时十分腼腆温存,或是低头少语,那天却突然从岑越手中抢过杯子,一口下去杯中的酒就被她喝了一小半,这让桌上的人全都惊呆了!岑越看着她渐渐发红的脸,虽然嘴上一言未发,可从他那无限深情的眼神中能够看出,那是一份十分厚重的怜爱!本来一个十分热闹的场面,被她这么猛然一搅,倒弄得大家都有些不自在,互相看着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如意的父亲大度,端起酒杯像是随意的将杯中的葡萄酒晃了晃,一边嗅了嗅,笑着对女儿说:“还是意儿乖,都知道敬越哥酒了。应该!应该!”说完,他向桌上的人举起酒杯,说了声“干!”,便一口将杯中的酒全部喝了下去。
晚饭之后,岑越乘着酒兴到外面走走;不一会他来到了这个宿舍区中的那块供人休闲的空地上。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尽管这个地方的休闲设施十分的简陋,部分水泥桌面都老得皴开了皱纹,有些凳子都伤得成了残疾,可这毕竟是伴随着他十多年一起长大的地方。尤其是每次来这玩耍的时候,看到钟如意绕着桌子一边甜甜的笑,一边在后面追赶他的样子,岑越总会从心里涌出一阵无法形容的愉悦。眼看着自己今后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他打心里有一种不舍的情怀,同时还兼具一股淡淡的忧伤。这时,仿佛从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而又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声音是那样的亲近而又熟悉!它就像一杯酽香的美酒,一下就把岑越浇得醉了;听到这个声音后,他顿时激动得全身酥酥的有些发软;一面恨不得她立马就出现,一边却又害怕太快见到她。他定了定神,装着无意似的转过身去,借着转身的同时他向四周扫寻了一眼,只见四周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咦——!她人呢?”岑越正感到纳闷的时候,忽然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的景象就像断片一般突然一黑,脑子里顿时变得空荡荡地,似乎什么记忆也没有了。待他回过神来,眼前已经站着一位姑娘;只见她略低着头,双唇微抿,呼吸轻微而又有些急促;她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一声不吭的在他身旁默默地站着。
“钟如意!如意——!”岑越一见,只差点没有惊叫出来。说来也奇怪,任凭岑越如何想说,似乎话到嘴边就被什么挡住了一般,让他感到好些无奈。
不待岑越迎上去,钟如意羞涩的笑着将手里的笔记本递了过来,并打开其中的一页,这时中间露出一只金色蝴蝶;她冲岑越会意一笑,红着脸将头扭向了一边。看到这个蝴蝶岑越早已心领神会,这一来又勾起了他美好的回忆。他清楚的记得在钟如意十岁生日那天,他俩一同去郊区公园玩耍,如意在草丛中捉到了一只蝴蝶,她高兴的捧着那只蝴蝶正要赶过来向他炫耀,不料这时突然从旁边树丛里窜出一个男孩,一把抢了她手里的蝴蝶就往前跑,一边跑还不时地回头向她发出挑逗的笑声。钟如意跟着向前追赶了她一段,见实在无法赶上,只得委屈的站在那里抹眼泪。这被旁边不远树丛中玩耍的岑越看见,他十分生气地赶了上去向那男孩讨要蝴蝶,那男孩不但不给反而出言相辱,岑越一时急了就顺势推了他一把,并把蝴蝶抢回还给了钟如意。这一推不要紧,那男孩站不稳一跤摔在地上,碰巧额头又砸在草地里露出的一块石头上,因此还上医院缝了几针。为这事他在学校挨了批评不说,回家还遭到了爸爸的一顿好打。不过岑越并不后悔,因为在他心里钟如意就是他的一切,谁要是敢欺侮她就是拼了命他也愿意。为了这事,钟如意好长一段时间见着他时都觉得心里有些愧疚;后来要是在外面受到了别人的欺侮,或者遇到一些不高兴的事情她总是不敢再跟他提起,生怕岑越一时冲动又惹出事来。让岑越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为了这么一只小小的蝴蝶她竟保存了那么多年,并且还在其中附上了一篇真情的日记!
岑越从如意手里接过笔记本;发现她那双捧着本子的手有些微微抖动,细细的呼吸里也透着急促;再低头看她时,只见她一双含水的眼睛中带着珠光,红润的脸庞上露着羞涩,这让岑越又是怜爱又是激动。他忽然感到两手有些发凉,再一看时,原来自己两手握在钟如意拿着笔记本的手上。这时的如意也像是立刻察觉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连忙将手抽回;跟着只听到“啪”的一声,笔记本掉到了地上。她本能地弯腰去拾,正好赶上岑越也去检那本子,这时俩人的脸正好贴到了一块。刚一贴上他俩就像被电流触到了一般,立刻本能的不约而同的向二边急速弹开,跳开后都各自怔怔的看着对方。片刻以后,她那对视的眼睛渐渐地低垂下来,含笑的红着脸低下了头。岑越看到她那副娇羞的样子,忍不住开心的笑了。他从地下捡起笔记本,用衣服小心地揩掉上面的泥土,将他装进了贴身的衣兜里;然后,笑眯眯地走近钟如意,看似无意的向她伸出了右手;哪知她羞涩的将身子向旁边一扭,嘴里“哧哧”地笑着跑开了。这时的岑越像是喝了烈酒似地感到浑身发烫,全身血液喷胀得都有些发抖,正要追赶上去……,突然听到“嘀”的一声,他感到全身一麻又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