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护卫听得公子喝令,纷纷向岁木靠拢。郁陈氏也趁机钻在里头,挥着手叫道:“抓住她!抓住她!”
岁木一笑,露出俏皮的神态,说道:“既然几位不欢迎我,那我就告辞了,不过……厉鬼郁梅可还在这里哦。”
黑裙少女话音未落就已凭空消失,最后的半句话还留存在空气之中。
就在众人因岁木的突然消失和她的话语而惴惴不安时,荣三郎甩了甩宽大的衣袖,嗤道:“装神弄鬼,无稽可笑!”他大步走到玄关,推开了客栈的大门,眼前所见令他在一瞬间大惊失色、汗毛直立。
雕花大门的另一边依旧是忘归居的大堂,一间又一间一模一样的空荡大堂通过玄关链接了起来,无穷无尽。
“怎、怎么会……”荣三郎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众人也通过玄关看到了外面的光景。
郁兰此时已经瘫软在地,半躺在母亲怀里,抽泣着:“娘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郁陈氏摸着儿子的脑袋,轻声说道:“兰儿莫怕,要真是阿梅胡闹,她活着咱都不怕,还怕她个死人吗?再说,她是找荣家的报仇,不会害咱的,咱可是一家人呐。”
郁兰听着母亲的话,想起一贯温柔好脾气的姐姐的模样,突然就不害怕了,愤愤道:“都是荣家的害姐姐性命才招来这等祸事!”
一旁的郁竹听见母亲的哥哥的对话,又想起了一年前父亲把姐姐卖掉的时候。
郁兰和郁竹是一对龙凤胎。哥哥郁兰从出生起就是父母的掌中宝、心头肉,而郁竹更多的是在姐姐郁梅的照顾下长大的。
姐姐有一双巧手,除了干农活,她时常做些荷包、头巾之类的小玩意儿跟附近的农户换鸡蛋。
对于郁竹来说,姐姐做的蛋羹就是她活到现在吃过最好吃的东西,现在这份味道却只能存在于她的记忆之中了。
一年前,爹说带姐姐到连州相看人家,三个月后,爹一个人回来了,同时带回家的还有五个白惨惨的大元宝。她每天在村口的小河边浣洗衣物,不时望着进村的小路,只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没有出现。
听见母亲说“咱是一家人”时,她的心中仿佛被塞满了棉花,堵得她透不过气来。
哥哥说是荣家害死了姐姐,仅仅是荣家吗?
郁竹看着闷声抽烟的父亲、抱着儿子说话的母亲、在母亲怀中撒娇的兄长,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明明每个人都有份害死姐姐,为啥还要装出和姐姐一家人的样子?
就在郁竹陷入思考之时,商队的头领大汉却依旧大口喝着酒、大碗吃着肉,郎中瞧他毫不畏缩的模样,开口问道:“在这凶鬼之夜,你还有心情喝酒吃肉?”
大汉放下酒杯,哈哈一笑,说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莫隆安做了十年生意,从不缺斤少两、贪人便宜,更未做过害人性命之事,有甚好怕!”
郎中瞧他说话间的神情,不似假话,倒有一股豪迈之意,不禁双手作揖道:“是在下糊涂了,先生莫怪。”
莫隆安笑着摇了摇手。
相较之下,荣三郎就慌张的多。他令护卫站在自己两侧,时刻提防着有什么东西出现。
但不知过去了多久,郁兰等人都已在倦意中沉沉睡去,依旧什么也没有出现,众人被困在大堂之中,出进不能。
睡在护卫之间的荣三郎忽觉周身一阵凉意,他瞬间瞪大了眼睛坐起身,不停的左右四顾,突然间,他张大口望着郁宏,一动不动。
郁宏的烟已经凉了,郁兰死死抓着母亲的腰,下身瞬间一股湿意,竟是吓尿了。
郁宏转过身,跌坐在地,“阿……阿梅……”
烛光下,穿着凤冠霞帔却脸色惨白的郁梅显得更加诡异。她脖颈间还有青色的手印,乌黑无神的眼珠看着郁宏。
郁陈氏抱着儿子大叫道:“冤有头债有主!是荣家害你!你去找荣家的索命啊!”
郁梅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说道:“卖我得的钱……还不够给阿弟……娶媳妇吗?”
郁宏朝后挪了挪,颤抖着回答:“都、都让你弟弟、赌钱、赌钱赌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整个大堂充斥着郁梅诡异的大笑声。
郁竹呆呆望着姐姐,眼泪夺眶而出。
瞪着眼睛的郁梅将脸贴近了郁宏,右手穿透他的衣衫,拿出一个荷包。
“这是卖小妹得的银两?”郁梅狠狠捏着荷包,盯着郁宏问道。
“你阿弟、欠了人家银两……”
女鬼苍白的手指抵在郁宏胸口,她缓慢的说道:“我……想看看……你的心……是个什么颜色……”
“哎呀!遭雷劈啊!小蹄子死了还这么不孝啊!”郁陈氏边拍着地边哭嚎道:“你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要杀你亲爹啊!你个没心肝儿的贱蹄子!”
空气骤冷,郁梅的眼珠暴起,皮肤开裂,口中露出巨大的尖牙,左手掐着郁陈氏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拎起。
郁兰吓的滚做一团,颤抖着缩在一旁。
郁竹突然扑了上来,抱住郁梅,哭泣着喊道:“松手啊姐姐!松手啊!”
“他……们……不配……为……人……父母!”
“杀了他们,姐姐会背上大罪!不值得啊!”郁竹拽着姐姐胳膊哭喊道:“我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啊!”
女鬼的利爪摸着小女孩的脑袋,郁梅怀抱着妹妹小小的温暖身躯,看着落在地上大口喘气的郁陈氏,轻声说道:“他们……会欺负……你……”
郁竹看着姐姐变形的脸,伸手摸了摸,笑道:“没有关系,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郁梅瞧着泪痕未干的妹妹,摇了摇头。
在她心中,郁竹就好比汹涌无垠的大海中飘荡的一片孤舟,明知随时会被吞没,却依旧无能为力。
因而总有一个念头将她牢牢锁在人世。
——倘若就此离开阳世,我可怜的妹妹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