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变故突生,羿夕也再顾不上梦蝶说些什么,拉开房门,一个箭步就蹿了出去。梦蝶看他这样,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踉踉跄跄去到了屋外。
天色差不多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昏暗的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黑影在他们头上盘旋着。梦蝶放眼望去,那是一只巨大的类似黑鹰的生物,一双翅膀展开足足有四五十米,遮天蔽日;弯弯的鹰喙反射着微弱的天光发出金铁一般的光芒;一双森红的鹰目,开阖之间,冷光四射。
盘旋了两周,那黑鹰翅膀一收,一头扎下,闪电一般从前方的人群中叼起了一个人。那边的人群一阵混乱,稀稀拉拉两根长矛朝着那黑鹰扔了过去却还没来得及碰到它便在半空中无力的落了下来。被叼起的那人只来得及发出了两声短促的惨嚎声便被那黑鹰一口咬断了,大篷大篷的鲜血和着内脏直接洒了下面的人一头一脸。
见得如此惨况,梦蝶不禁两腿发软差点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眼前,还死的如此凄厉,这种感觉可不是从小生活在和平社会里的梦蝶能够承受的。仅仅是遇上个抛妻弃子的老爹,不负责任的老母,她就觉得人生凄凉悲催暗淡无光。这种光景,这种惨剧,又哪里是她曾想象过的呢?恍惚中,梦蝶只觉得这里不似人间,简直好像传说中的幽冥鬼蜮森罗黄泉一般。
一点液体滴在了脸上,梦蝶呆呆的伸手摸了一把,微光中只看到满手血红,联想到刚刚的景象,她只觉手里捧着的是那人新鲜的肺脏,胃里一阵翻腾,就要吐出来。正在这当头,一阵厉风扑面而来,梦蝶反射般抬头望去,却只看见那黑鹰血红的双眼,金铁般的鹰喙眼看就到了眼前。
脑子里嗡嗡乱响着,满眼都是刚才那人死去的惨状和漫天的血雨肉块,恐惧让梦蝶身上每一颗细胞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再无一丝求生意志。
眼看就要葬身此地时,梦蝶忽然觉得腰身一紧一松,被人生生往后带了十多米,然后横向的朝右扔了出去。回过神时,只看到一袭黑色的身影,拉弓抽箭,一箭朝那黑鹰射了过去。
一箭射出后,羿夕也不看结果,身子便急速后退,可是仓促间已经来不及了。那黑鹰被羿夕紧迫间不及瞄准的一箭射在了鸟喙上,金铁交鸣声中,只看到火星乱射,那黑鹰却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仅仅略微被阻了阻。可是即使没有受伤,它还是被激怒了,一声长啸,恼羞成怒的一翅膀挥了下来。
半空中的羿夕被那势大力沉的一翅膀挥的直接往后飞了二三十米,狠狠的撞飞了身后的一个长矛架子,然后又直接撞破了身后的木房子砸进了他自己撞出来的那个黑洞洞的窟窿中。
那黑鹰打飞了羿夕,却不肯就此善罢甘休,它尖叫一声挥动翅膀高高的离地飞了起来,然后狠狠一头的朝着那排木房子扎了下去。
轰然巨响中,可怜的木房子被那黑鹰撞的狠狠的晃荡了几下,屋顶被鸟喙撞出了老大的一个洞,只是还算结实,没有倒塌下去。挣扎着从木岔子里拔出头来,那黑鹰恨恨的尖叫了几声,嘴爪并用的顺着自己撞出来的大窟窿就扒拉了下去。
四周的人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那黑鹰在那扒拉,一只只的木矛朝它飞射过去,只是力量太小,根本连它一根羽毛都打不下来,直接被它无视掉了。
一阵的噼啪乱响,木条纷飞,那千疮百孔的木屋不堪负重,终于轰然倒塌。尘土飞扬中,那黑鹰也猝不及防跟着倒塌的屋顶一起掉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斜次里一支黑色的箭矢带着呼啸的破风声直接飞到了那黑鹰眼前,从那猩红的右眼里狠狠的射了进去。
一声尖锐的惨叫刺破苍穹,那黑鹰狠命扑腾了两下翅膀似乎想要回到万丈高空。可是那支箭早已深深的射进了它的头颅,再怎么挣扎也是回天乏术了,一双黑色的羽翅徒劳的腾起了大蓬大蓬的烟尘和木片,打的周围一阵的噼里啪啦尘土飞扬。扑腾了好一会儿,那黑鹰才脑袋一歪,终于不再动弹了。
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梦蝶一颗芳心乱跳起起伏伏,各种恐惧绝望感激幸喜千般滋味在心头简直就搅成了一锅粥。呆呆的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那穿着黑衣的人影右手握着那把大弓,左手捂着胸口坐倒在栅栏根下,眼看是受伤不轻了。
“都发什么呆?!各回各位,提高警戒!”一声清脆的女音传来,一溜红影风一般从梦蝶旁边卷过去,原来是那桃姐。她径直的去了那黑鹰旁边,把腰上的短刀卸下,轻轻拨弄了两下,自言自语的说:“很久没有见到这苍鹰了,怎么会忽然在这里出现。”看着那黑鹰眼里的箭,她心里不禁更觉讶异,往日里,那羿夕早第一时间把自己的箭矢收走然后闪的没影了,今日怎会还插在这里。
桃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刚抬起头,就看梦蝶心急如焚的从她身边那堆乱起八糟的废墟上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动作拖泥带水磕磕碰碰,手脚磨破了都不自知。皱了皱眉头,她顺着梦蝶前行的方向抬头望去,看到了坐在地上的羿夕,终于惊讶的叫了起来:“你受伤了?你怎么会受伤?!”说话间,她直接跳起三步两步就到了羿夕身前。
“你怎么会受伤?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从你十三岁……那天起,我就没再见你受过伤了!一只苍鹰而已,你这肋骨少说也断了三根吧!”桃姐噼里啪啦的一边说,一边伸手按上了羿夕的胸口,血水涌出沾染了大片的衣襟,羿夕无力的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没有理她。
“去叫慕容!他这肋骨断了三五根,内脏什么的还不好说!”桃姐扭头吩咐身边的人,然后忽然又激动起来:“你不会被咬到了吧!啊?你不会被那东西咬了吧?”一边说一边有些谨慎的往后退了两步紧张的盯着他。听桃姐这么说,羿夕只是扭过头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被羿夕这么瞪了一眼,桃姐反而松了口气,嘴上打起了哈哈:“哦,看起来很清醒嘛!”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重重的在他断了的肋骨上摁了一下,传来一声闷哼后,桃姐这才满意的笑道:“嗯,看来一时半会是死不了了,哈哈!”心里很是有一种莫名快感的她在心里大乐:让你不正眼看人!让你下午还敢瞪我!一边想她一边又伸出了手就要狠狠的按下去,似乎是玩上瘾了一般。
直到此时,梦蝶才手脚并用的爬到了羿夕面前。看着眼前脸色发白,气若游丝,身上染着大片大片鲜血的人,她忽然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从小到大,她都认为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可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这么不顾生死的护着她。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弥漫了心头,胸口处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眼泪忍不住的涌了出来。
羿夕看着眼前正为了自己哭的无比伤心的女子,一时间有些恍惚了。
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梦蝶梨花带雨的小脸,看着手上一片的泪水,一种异样的温暖的感觉冲上了心头慢慢的弥散在他冰冷的心里,摇了摇头,他低声说:“我没事。”
听到这沙哑的不像话的声音,梦蝶却不由自主的感觉更难受了,心里疼的仿佛被什么东西不停挖动,大片大片的眼泪更疯狂的涌了出来。而一旁的桃姐惊讶的看着羿夕,两只眼睛瞪得老大,都快赶上那大眼睛的睿儿了,张了张嘴,她似乎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吞了回去。
“谁说没事了?”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慢悠悠的传了过来,却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相倒是相当不错,五官立体有些混血的风情,只是略带风霜却又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痞赖味道让这人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有点邪气。
他晃荡着身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蹲到了地上,伸手一边往羿夕身上摁一边说:“断了四根肋骨,肺部轻微破裂,尤其是受伤后还不老实,嗯,看这血流的,好几斤了,哈哈。”
“慕容,他死不了吧?”听到慕容的话,桃姐似乎是微微吁了一口气。
“哦,死不了,不过少说得躺个个把月老实老实。”慕容一边答话,一边从随身的箱子里掏出一个小瓶,胡乱的倒出几颗黑乎乎的丸子,然后生生的塞进了羿夕嘴里。塞完了药,他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叫来几个粗壮的男人,就要把羿夕抬上一个简易的担架。
那几个男人上去,连拖带拽的就想把羿夕给弄起来。没想到羿夕闭着的眼睛忽然一睁,目光如电,冷冷的瞪了他们一眼。那几人被瞪得心里一寒,顿时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原地不敢再上去拖拽。
“我自己走!”闭了一下眼,再次睁开后,羿夕扶着背后的栅栏慢慢的站了起来。他一用力,顿时血流如注,梦蝶条件反射的上去扶了一把,只摸到了一手湿漉漉的血迹。
看着自己手上的温热的血水,梦蝶脑袋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她想着几分钟之前还好端端的,凌厉的如同出鞘之箭的羿夕,大颗大颗的泪水就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一阵轻微的骨骼噼啪声响起,桃姐和慕容就眼睁睁看着羿夕身上以梦蝶的手接触的地方为中心,就这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因为肋骨断裂瘪下去的胸口开始快速复原,撕裂的伤口也飞快的长出肉芽并迅速的连到了一起,只一会的功夫,除了脸色略微苍白,已经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几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突然的变故,还是慕容首先醒过神来,他直接就往羿夕身上飞扑过去,动作敏捷的按压着他的胸口,嘴里还一边大叫着:“好了?!真的都好了?!”
桃姐皱着眉头看了看慕容和羿夕,喃喃自语道“神城?”然后凌厉的目光扫向了梦蝶。
梦蝶也是有些震惊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没缓过神来呢,就被羿夕一把拽到了身后直接隔开了桃姐凌厉的探寻眼神。
“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吧!”桃姐话出了口,可是却见羿夕半天都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又加了一句:“早晚也都得说清楚吧。”
顿了顿,看着仍旧不为所动的羿夕,她无奈的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摊了摊手,叹道:“真是,我又不会把她怎么样了?好吧……我保证不会动她如何?况且这事不搞清楚,也不是靠你一个人就能护住她的。”
听到桃姐这么说,梦蝶从羿夕背后走了出来,坚定的说:“我去!”
此刻的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命运似乎安排好了无数陷阱在等着她,可是,她却一无所知。尤其眼下,她真的不想再给羿夕找麻烦了,单是想想那满手的血水她已经有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和孤独感,甚至觉得,如果羿夕因为她出了什么意外,那么这个世界将只剩下她自己,孤零零的留在这个恐怖的地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