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的深了,黑暗笼罩了整个村庄,慢慢的,周围的一切终于都安静了下来。
“明天我要离开这里了。”
伸开双臂享受着周围的夜风,不知道为什么,跟羿夕在一起的时候,默言总觉得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像被解放了似的,无比的放松。
“嗯。”丝丝声响中,被从未成形的箭杆上削下来的木屑四散纷飞着,节奏稳定,丝毫未变。
“其实这个世界挺让人绝望的,以前是,现在还是。”把头往后仰看着黑漆漆的天空,默言想起了另外一个世界。
“以前,人与人之间其实也是一样的冷漠,没有人会去管别人的死活,所有人都独善其身,一部分的人整日里追求荣华富贵金钱权利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而更多的人为了一些蝇头小利终日蝇营狗苟庸碌一生。”
深深的叹了口气,她无奈的说:“偶尔,好不容易有几个好人吧?结果被当成傻瓜一样的,恨不得所有人都指着鼻子嘲笑。甚至更糟糕的是,有的时候,你好不容易做了次好人吧结果还被人反咬一口……”
“我以为现在的社会,应该是单纯了吧?毕竟都已经是生死攸关的问题了嘛~~~结果,只要有人的地方……好吧,我怎么想起那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了呢?……总之勾心斗角真是哪里都有的事情呀……”
“你觉得他们有病吧,他们觉得你是傻瓜,是砧板上的鱼肉……说来也真是闹心呀,你没有害人之心偏偏别人成天想着害你……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无妄之灾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默言终于发表了一句总结性的言论:“到了最后,才会发现,没有力量,或者说没有害人之心才是种错误。”
细碎的嗖嗖声终于停下,羿夕看了一眼感慨万千的默言,忽然开了口:“从我记事起,这个世界已经是一片混乱了,以前是什么样,爷爷很少说起。”
好像很不习惯这样跟人聊天,顿了顿,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说了下去:“活着很不容易……后来,爷爷带我去了栖霞城。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
“老人很容易被感染,很多人不想我们留下。我也不想留下……可是他一定要留在那。他说……活着很不容易……他经常受伤……总是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停顿了一下,羿夕摘下背后的大弓,缓缓的抚摸了起来。
“……那天,他从外面回来,伤的很严重……摔在地上,满身都是血……他抓着我的手说,小子,千万别死了……然后他把这把弓放进我的手里,湿漉漉的弓臂还是温热的……”
仿佛在回忆什么似的,羿夕轻轻的抚摸着黑黝黝的弓臂沉默了很久。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在静溢的夜里蔓延了很远。默言仰头看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布满了一些浓浓的回忆和哀思。
“后来他就死了。烧了他的尸体之后,就有人来要这把弓……他们说武器很难得,不能让我一个毛孩子拿着……我打不赢他们……”
浓郁的杀气忽然从羿夕身上冒了出来,犹如实质般的血腥味道就这样突然漫布在了四周的空气之中。默言只觉得空气仿佛一下子粘稠了起来,沉沉的覆盖下来,压的她连呼吸都无比的困难。一股子寒意直接从脚底冲上了头顶,她惊讶的看向了身旁的羿夕,却发现他此时面色比平时更加冰冷了几分,一双剑眉微微的皱着,双眼中更是射出了森森的寒光。一时间,默言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一般。
“他们想杀了我,被孟长歌拦了下来……他们没有杀了我……”
漫天的杀气猛的一收,羿夕重新拣起手边的箭杆,一下一下的削了起来。他身上的气息已经恢复到了平日里那种冷酷凌厉的味道,但是刚刚才亲眼见过他满身杀气的样子,默言只简直觉得现在的羿夕简直就平和无害的仿佛刚出生的乖宝宝一样了。
“十三岁那年,我杀了他们。”平淡的声音伴随有节奏的嗖嗖声幽幽响起,不知为何,默言却只觉得一阵阵心疼。
也许单纯是不善言辞,也许是不愿意过多去形容。可是默言却从羿夕短短的叙述中听懂了很多的东西。
大灾变后,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样才在那种危险和混乱的环境中活下来的……期中的艰辛和苦难又怎么是言语能够形容出来的呢?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城市,可是那时候老人受排挤的情况却极其严重,人人都害怕他们哪天不小心被感染了,而自己都自身难保的情况又让大家不像现在似的那么重视种族繁衍。在这种情况下,羿夕的爷爷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付出了多少辛苦才能让他们两人留在城市里……
相依为命的爷爷的去世给羿夕带来的打击显然是不小的。一个十岁的孩子,在那种危机四伏举目无亲的环境中要怎么去生存默言简直不敢想象……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眼前不知不觉的就弥漫了阵阵雾气。
“野孩子!你是野孩子!”童年时,那帮孩子一边丢石头一边大声嘲笑的情景如今还历历在目。
很多时候,默言都觉得自己是很可怜,甚至是最可怜的人。可是如今,听到了羿夕的话,她却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至少,她还有一个虽然不靠谱但是疼爱她的大姨妈,至少她一直都是吃饱穿暖的,至少她不用担心明天就魂归天外……
越来越多的悲伤却在她心里蔓延了起来,孤苦无依,没有亲人,挨饿受冻,甚至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活的过明天……恍惚间,两个人的童年仿佛重叠了起来,感同身受似的,泪水一滴滴的顺着脸颊流淌,不知不觉间,她失声痛哭了起来。
与此相反的,羿夕的心里反倒是一点点聚集着一些温暖的东西,沉甸甸沉甸甸的落进了他的心里。这种许久没有过的陌生感觉,甚至让他想起了幼年时候每天盼着爷爷回家,或是努力练习箭法想要帮他分担生活重担时的情形……
缓缓的,他伸出手来,把默言的脑袋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湿热的泪水打在心口,带来的却是一种幸福,一种满足……
温柔的气息在夜色里荡漾着,鬼使神差的,默言忽略了羿夕最后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而在很多人眼里,却只有那句话才能概括他:“十三岁那年,我杀了他们。”
呃……恋爱当中的女人,果然是无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