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将清辉洒下,柔柔的铺落在院子内的羊肠小径,四周围灯火通明,却静穆无语,林木森森,风拂过树叶,摇曳出沙沙的声响,只有那熏香徐徐,于夜色中缓缓升起,消散。
“……岩岩钟山首,赫赫炎天路……高明曜云门,远景灼寒素。”素缣铺地,暖垫点缀,酒香盈盈,瓜果盛盘。北海国相府后苑,却是一副风花雪月的情景。
建安七子之一的北海国相孔文举,穿着素服,白衣似雪,捻须深思,自有下人展开雪白的宣纸,洗笔磨墨,伺候着自家老爷吟诗作赋。
倚着杏林的三五宾客,皆青衣白袍,面容风雅,等着文举公作赋呢。
“诗由意生,文举公写的是冬景,时下却是阳春莺飞,蝶舞满园的春色呢!”似乎不满孔融阻挠他们清谈的时间,有人打趣道。
“子鱼说的正是,此清谈之时,吾等士子心郁难耐,恨阉人乱臣不良,叹民众水深于火热。”附和者是王修,乃北海主簿,为人正直,治理地方赏罚分明,在民众中甚有名声。
“公等……”孔融也不在意,摇着头苦笑几声,并不是他不想做诗,只是意境不对,想写也写不出而已。
自战国起,北海与徐州三郡便享有“鱼米之乡”的美誉,水运发达,交通亦是通畅,每日往返商船货物,不知千几番,孔文举乃圣人之后,名士清流,又兴义学,教化民众,便是乡下的泥腿子农民,也能认出几个大字,这士子以文会友之风,乃北海郡的时尚。
“满杯,满杯!”席上坐着的宾客皆大笑,孔文举的清谈小会来的都是时下北海的名士文人,个个风雅慷慨,席间气氛甚好。
有美婢持壶上前,为众人一一满杯,饮毕,孔融俯身笑道:“也罢,今日不谈国事,只谈风雅。”
来的都是老友,皆无客套拘束之意,几番饮毕,王修便问:“听闻子鱼便要去投袁司空之子袁公路,修敢问,若留在北海,文举公定以上宾之礼相代,吾等好友亦能常聚,何苦如此。”
“董贼虽死,李、郭二贼尚在,百年洛都,竟毁于一炙,幼帝被二贼所掳,吾心哀痛,身逢乱世,君侯群雄并起,今观天下大势,惟袁术公累世大族,兼得幕下谋臣武将如云,若南阳提兵长安,定能救出幼帝,匡扶我大汉。”华歆严肃道:“我亦欲与诸位畅谈风雅,然二贼尚在,幼帝危寒,歆实所不能不去。”
“……子鱼之慷慨,吾,不如也。”王修拱手,叹道:“可笑修还在想那清谈之事,真乃士人之耻。”
“叔治言重了。”孔融饮酒长叹:“融不是不想杀那二贼,救幼帝于水火,然北海虽安定,带甲之士却甚少,每逢念起,吾心伤悲。”
这话说完,席间的文士皆交头接耳,哀叹不已,对那死了被人点天灯的董卓自然是破口大骂,吐沫横飞,对那盘兵长安的李、郭二贼更是恨不得马上手执三尺剑锋,将二贼斩于马下。正惆怅间,府上的老管事轻手轻脚地走进后院,在席间旁等了片刻,待宾客等人稍静,才走到孔融身侧,躬身细声说:“门外有客求见。”
“何人?”被席间气氛影响的孔融皱着眉头:“谒贴也没有,莫不是些游侠儿什么人的?”
“老爷……”老管事脸色怪异的望了望席间,见老爷面露不愉之色才慌忙道:“是、是那辽东郡的太史公子,他、他在后院门口……”
“哦?是子义啊!”孔融紧凑的眉头稍缓,道:“他怎么了吗?”见老管事的脸色有异,孔融有些奇怪的问道。
老管事正要开口,席间内却突然响起了几声惊呼,紧接着便是宾客失手把手里的酒盏器皿跌落到了地上,发出金木交接的声音。
几个呼吸间,这骚动的来源便乘着夜色来了。
“是大虫!一头吊睛大白虫。”有宾客失声尖叫道。
孔融亦是惊慌,但他作为北海郡的国相,首先要注意的便是自己的形象,于是他强作镇定,回头向宾客喝道:“诸位莫要慌张,府内带甲之士数十,必能保得各位的安全。”
那踏着沉重步伐的大汉身高大概1米8几左右,身上的麻布衣丝毫不能遮挡住他身上的钢铁般隆起的肌肉群,而宾客惊慌失措的来源,便是大汉肩上扛着的一只巨大猛兽,一身黑黄交加的皮毛,雄壮庞大的身躯,还有那张得大大的血盆大口,毫无疑问,这是一句傲啸与山林的猛兽,老虎。
随着大汉不断前进的脚步,刚才风流潇洒,慷慨激昂的文人雅士再也保持不了风度了,无不是你推我,我挤你的拼命向后退。
身为国相的孔融却站在原地,一脸呆滞的望着向自己走来的大汉,看起来他是站在所有宾客的前面,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其实他不是不想走,只是脚发抖,迈不开脚步而已。
这个一脸络腮胡子,活像中东分子的家伙他不是不认识,太史慈,少时好学,曾仕于郡奏曹史。后来,因故得罪了州府,举亲往北逃至辽东郡。其人为人至孝,孔融欣赏他的孝心,多次向其母致赠饷遗。
“老爷,莫担心,那大虫已经死了的,初时老身也吓了一跳,是太史公子想报答老爷的照顾之恩,所以、所以才……”似乎看出了自家老爷的窘迫,忠心耿耿的老管事并没有像其他受到惊吓的下人一样逃跑,而是挡在了孔融面前。
“吾、吾已经了解了。”
“嘭”的一声,黑黄色皮毛的巨大猛兽摔在了孔融面前,与小径的花花草草来了个亲密接触,孔融和老管事也被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得一愣。
“文举公请放心,这畜生已经死了的,惊吓了府中多位,乃子义之过也。”那大汉声音低沉,却彬彬有礼的拱手道歉着。
“……不要紧的,只是这老、老虎。”知道这骇人猛兽是死了的,孔融也镇定了许多。
“母亲一直以来受到国相大人的致赠饷遗,子义无以为报,刚好今日过山林时遇到这个畜生,于是便想到了把他送给国相大人,此乃慈的一份心意,望国相大人莫要嫌弃粗鄙,请收下。”
月光徐徐泻下,洒下了奶白色的光,朦胧之中,那只躺在地上的吊睛大虫似乎睡着一般,没有丝毫声响。野生动物特有的腥骚味让锦衣华服的孔文举有些受不了,他的脑袋眩晕着,迷迷糊糊的一指那些下人,喝令他们把老虎抬走。
确认老虎是死了的之后,那些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的宾客也从院子的各个地方冒了出来,他们一边啧啧有声的上前观察着这古时候最令人心惊胆战的猛兽,一边以惊骇的目光投向那个沐浴在月光之下,如同一尊石塔般的年轻汉子,不时的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真乃当世虎将也!”
“竟有如此雄武的武人!”
“文举公不愧慧眼识英雄啊。”
……
一旁的孔融整理着自己的仪容,听到这些话,即使身为圣人之后,也不由得失礼的翻了翻白眼。
而同时,刘瑜一行人,也来到了北海郡的郡内。
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只有真正到了那个时候的人,才能明白分别时的痛苦。
当熟悉的亲朋好友要和自己道别,踏向远方的时候,依依不舍还有对前路的迷茫便会萦绕着人们的心间。
“到了宛城之后,我便会乘水路回南阳的路的,很感谢大家这半个月以来的照顾。”梅岭山势嵯峨,层峦叠翠。溪漳蜿蜒,谷壑幽深,岩石突兀,一行人来到北海郡脚下,下个路口便要分开了。
黄梦蝶飞花溅玉的声音很清脆悦耳,刘瑜的心情却有些沉重,半个月以来她和他们一起遭受过崂山强盗的追杀,一起冒着风雨赶过无数的山道泥路,说不难受,那是假的,虽是古代,黄梦蝶更是女子之身,不过聚在一起的大都是年轻人,刘瑜和糜芳,还有糜家的家兵们,无不把黄梦蝶当成自家的妹子般对待。
她懂得医术,一路上多亏她,一行人被强盗弄到的伤才没有恶化,虽然家兵们也懂得些简单的包扎手法,但与黄梦蝶出众的医术相比无疑是土豆与冬瓜比肌肉,黄梦蝶的话不多,性格温婉大方,半个多月的赶路,一行人吃的都是她做的饭,毫无疑问,这个与刘瑜糜芳年纪相仿的女孩,言行品德无一不受到一行人的喜爱。
刘瑜不知道古代有没有红颜知己这一说法,按照他的看法,中国的古代,完全就是一个男权主义社会,而黄梦蝶这个三国的大龄女青年,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似乎格外的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