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国家没有悠久古老的历史,甚至无法对不到一千五百年发生的一些事件的真实性加以确定,更没办法弄清基督纪元之前的任何东西。这是史学上的混沌时代。西方世界被黑暗笼罩着。
随着我们离开欧亚大陆西岸,黑暗逐渐消失。越接近东方,接近日出之国,就越明亮。罗马人和意大利人让历史增加了五个世纪,《荷马史诗》和希腊的亚洲殖民者将历史延长到公元前十二世纪。到更远的亚洲和亚洲周边地区后,我们将发现人类文明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二十世纪,它的光辉曾照亮幼发拉底河和尼罗河流域,巴比伦、尼尼微、孟菲斯和忒拜的宏伟遗迹便是它的见证。
地中海沿岸的国家均有辉煌的历史,他们的劳动者将世界文明的进程往前推动了。
但是真实的历史还要超越这一切,它不被某些西方人的偏见所囿,真实地表明了这些民族的祖先是在公元前四千年生存,石板上刻着这一年代的标志。这些国家看似是某些伟大民族的分支,但不久,侵略的旋风就将这些伟大民族连同其起源的秘密一同卷走。
假如感情用事地评断历史,人们可能会说这些国家在一种神秘的力量下崛起,然后又被毁灭;为了自己的目的将权力放在某个有特权的民族手里,然后又将其剥夺。这实际上也是一种解释那些不乏渊源的历史事件的方法。但是,只要对这些国家的地图瞅上一眼,就能明白它们的地理形式决定了其前景定然是不安宁的,它们迟早要被巨流卷走。
由于它们地处东西方国家之间的必经之道上,不论他们在这一决定性的时代来临前进行过哪种斗争,都无法避免地要成为双方的猎物。假如这些成为猎物的国家之间不是互相残杀,而是具备足够的实力抵御侵略并继而成为西方的殖民者,那现在的西方将是另一种命运了。公元前六世纪马西里亚(Massilia)的建国,就能公允地证明这种观点。当然这仅仅是一个孤立的例子。
我试图提出这样的问题:假如地中海到喜马拉雅山脉之间的亚洲民族,在遥远的年代里拥有高度的文明,可为什么中国,这个古代的征服者无法到达的神秘国度,没有保管和记载他们的文明?欧洲哲学家用不着违反逻辑便可得出推论来。
的确,假如波斯和阿拉伯河炙热的沙漠都能变成人们的居住地,而在濒邻太平洋的富饶的中华帝国土地上却没无居住,那才是咄咄怪事呢。所以,认为中国野蛮或没有历史的荒谬念头都是难以服人的。人们只要记住远在大流士王国时代,那引起野心勃勃的征服者策划的远征越过了他们无法征服的西徐亚(Scythians)王国,而只征服了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民族,那么就会很清楚,中国是世界上有历史记载的、具有人类最合理传统的最古老国家。
中国能免于被征服的命运只是因为它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它东接太平洋,被称为“无人居住的大陆”;南与一系列的山脉和游牧部落相邻;只有西部边界有可能被攻击,但一些边界国家却起到盾牌的作用。在整个古代史上,中国听着遥远战场上的厮杀之声,看着每个社会灾难,而自己却能安享太平。
从中国悄悄降临在长城和亚历山大坟墓之间的那一刻起,他便完全与世隔绝了。整个古代史都是这样的。
我们可以假设一下:某个属于人类最古老分支的部落被世界遗忘在地球的角落,它依据自然法则实现了自我的发展。它按照进步观念,依托自我本能,从自身寻找资源,并不幻想在自身生存范围之外去寻找办法,而是深信自己所生存的世界不同于别处。把这一切假设变为现实,就是中国的形象——这是一个没人了解的民族,因为它是人类社会中独一无二的。实际上,人们只有通过比较才能了解,只有互相接触的东西才可以比较,不然我们就会进入误区。现在流行的所有与中国和中国人有关的偏见,根源即在此。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中国竟然会受到科学家的鄙视。在他们看来,我们的文字居然还不及埃及的象形文字。事实上,我们的哲学成就胜过希腊大师们的成就;在雅典建立之前的时代,我们的艺术就已繁荣;远在埃及法老拟定他们的法典之前,我们的治国之道就已健全。向他们证明这一切是件很有趣的事情,这些都是应该引起人们的关注和兴趣的事情,至少应该像研究古巴比伦迦勒底铭文一样研究我们的文明。
不过我准备先研究一下西方考古学,以便把欧洲学者对世界起源问题的观点先弄清楚。我为此而向一些公认的权威请教,但没有得到任何与这一问题有关的确定看法。
从他们提供的信息来看,地球上的第一个人似乎是在六千年前出现的,在造物主面前,他的尊严被他的妻子严重地损害了,因此他们的后代便理所当然地成为被上帝惩罚的受苦受难者,这些后代便是人类。这是西方的说法。一句话,它声称有一个造物主叫“上帝”,其所生之物即是人类。
艺术和风俗怎样发端,社会生活的各要素如何开始,人类社会到底是在什么时代形成?有关这些问题的概念都很模糊不清。一些搞科学的人否认这些事实,认为它们只是存在于观念或想象之中。不管这些评论是否有根据,是科学的结论还是偏见的产物,均非我要探讨的问题。我倒是对涉及到这些问题的《圣经》很感兴趣。《圣经》对我们来说有两大价值,一它是古书,二它是一部东方的书,这两点对我们的研究很有意义。我们将从中进一步看到,我们国家的历史在某些方面与之有共通之处。
中国历史是由两大时期组成的:从公元前一千九百八十年至今,是“正式的历史纪年时期”,此前被称作“史前时期”。我将尽力概括一下这段“史前时期”。我们的史书对这一时期,已作了详细的描述,原因是它是我们文明的源头,是社会生活的发端期。
人类是怎样来到地球上的,在史书中没有描述,但它描述过一个最初的人:“这个人被放在天地之间,他知道天地离他多远,还懂得因果循环及世界的构成元素。生物便出现了。”
这个最初的人,在流行的传说中,力气很大,一只手托着太阳,另一只手托着月亮。
我们的古书像教科书一样,对人类的原始状态进行了解说。书中把这个人的起源说得如同真的一样,并公然赞美了他的与众不同。这个处于天地之间的生灵,拥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精神,它既不是希腊神话中的神也不是半兽人,但却被赐予洞悉因果法则的智慧。他用身边的各种元素进行了一系列的发明创造。
这就是第一个人,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几千年之前,已经无法推算其具体年代。由这个人和他的子孙演绎的中国史前时期,在我们帝国建立时消失了。
太阳和月亮被最初之人托在手中的传统说法,值得大家注意。在我们这里,太阳和月亮象征阳性和阴性。他们的结合开始了人类受苦的时代。这一传说和《圣经》的相关内容有些相同之处,它类似于伊甸园中偷吃禁果的故事。我们也拿代表阳性的太阳与代表阴性的月亮之间的猛然碰撞,来表示同样的灾难。我想象这与《圣经》中用来表达原罪思想的故事一样具有寓意,只是更具体。
如果西方人承认,“文明”一词能用来表示人类在地球迈出的第一步和对蒙昧的第一次胜利,那上面那些传说,便可作为引出人类“文明”最初篇章的历史序曲。
天意,在我们的观念中,就是上天监护着人类,并让其努力获得结果的行为。这种观念在我们的国家根深蒂固。根据天意,人们应该听从那些被上天赐予智慧的上古帝王的统治,这些帝王是中华文明的创立者,他们被看成是神圣的。历史没有标明他们统治的具体时期,但却把他们做过什么告诉了我们。
天皇是第一个帝王,时间的顺序是他安排的。他将时间分为十个天干和十二个地支,六十年形成一个轮回。天皇活了一万八千岁。地皇是第二个皇帝,他也活了一万八千岁。地皇的功劳是把月分成三十天。人皇是第三个皇帝。在他统治的时代,社会生活初步形成。人皇把他的领土分成九州,其家庭成员被一一分派到各州当统治者。史书上第一次赞美万物和谐和风调雨顺。他统治了四万五千五百年。
这三段时期共长八万一千年。没有提到居住问题也没有提到穿衣问题,历史说当时的人住在岩洞里,不怕野兽的袭击,也没有羞耻观念。
是什么事情的出现促使这种状态发生变化的呢?历史没有交代。但我们可以发现“天地人”三个名词出现在上述帝王的称呼中,这种等级序列引出了一种假设,就是人性是在不断退化和堕落的。
在第四个皇帝有巢氏统治时期,人类的生存斗争才真正开始。人类寻求自卫,防御野兽,建造巢穴,并以动物皮毛遮蔽身体,经文中也开始区别“遮体”和“穿衣”这两个名词。这个时候,农业还是未知事物。
火帝是第五个皇帝,就是他观察自然现象发现了火,并发明取火的办法,他还教人类建造房子。他还确立了易货制度,发明了结绳记事。这样,野蛮生活便全消失了。
伏羲是他的继承者。伏羲教人们渔猎,饲养家畜。他发明了八卦。八卦是哲学产生的基础,每一步文明的发展都是从中孕育出来的。这一时期还出现了财产。据史书记载,这位伟大的皇帝为人类的幸福奠定了基础。现今绝大多数中国风俗习惯都是他规定的。他划分了四季,还制定了历法。在他的历法中,一年的头一天是春天的第一天,几乎与西方人现在所用历法中的仲冬相对应。婚姻制度以及各种婚姻礼仪也是这时候开始的,各种动物皮毛就是订婚礼物。伏羲教男人们通过固定的方位来判定自己所处的位置。他还以弹拨丝弦的方法发明了音乐。
神农氏是伏羲的继任者,又被称为农业皇帝。他研究了植物的特性。教人们怎么治病。他开挖运河,加深河床,阻止海水倒流。从他统治的时期起,龙的图腾开始装饰在皇帝的胳膊上。这一想象中的动物初现时的情景在史书上被提到过,当然是被作为神秘之事加以记载的。它是很多古代传说中频繁出现的奇特动物之一。
黄帝是神农氏的继任者,他接着从事他前任所开启的发明工作。他发明了观象台,风车,礼服,家具,弓箭,马车,船只及货币,并写了一本医书《黄帝内经》。我们第一次在这本书上见到“把脉”一说。还规定了物品的价值。书中说道:“珍珠的价格贵过黄金。”这位黄帝的妻子是第一个养蚕的人。帝国的行政区划在他的统治时期开始形成。黄帝开采了第一个铜矿。
黄帝的继任者的统治时期,开始于公元前两千三百九十九年,终止于公元前一千九百八十年。正式的官方纪年在那时候刚刚开始,继位的帝王被认为是神圣的。直到此时,帝王的权力还不可以世袭。每个帝王在年老时挑选出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然后把王位禅让给他。
史书记载,大约公元前两千年,也就是最后一位上古帝王统治的期间,庞大的水利工程在洪水肆虐中竣工了。这是唯一一个与《圣经》故事中类似的事件。日期是否相同还不清楚,我也无意于解决这个问题,它也并不太令人感兴趣。因为《圣经》中的洪水已被证明并没有普遍性。
这就是我对我们神秘的历史的速描。它们不像神话传说那样有吸引人的光环,只是一步步引导我们了解人类所取得的进步,简单地记述世界历史的开端。这便是原始生活。
所有古老的东西,我们都很珍视。在所有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传统说法中,“文明的工作是秉承天命”这种说法是最受人尊崇的。我们倾向于把我们的制度与某种超人类的原则相联系,正如摩西将他按照上帝的旨意记录下来的法律带给他的子民。我们的唯心论在基督世界不会被发现有什么特殊之处,因为这就是他们自己信仰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