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府里,静柔连屋都没回,就被一早等在门口的下人引到了正厅。
只见赫连桀负手背对着门口站着而方恬儿则坐在他身边的太师椅上,左手边是瑶、饶二位夫人,而地下伏着个女子,静柔细一看竟是钻儿。
童静柔心下一紧,难道是钻儿做了什么冲撞了哪位夫人?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若真是这样,王妃出面略加惩处即可,何必劳烦赫连桀又急急的将自己叫回来?
见她进来,众人的目光齐齐的投了过来,瑶夫人扬着她美丽的下巴,一脸幸灾乐祸的睨着静柔,而饶夫人则是淡淡然的申请,看不出端倪。
静柔屈膝见礼“将军万安,王妃万安。”
“起来吧。”王妃淡淡道,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赫连桀,见他没有说话的打算又道“这么急叫妹妹回来,是有件事情要跟妹妹当面问清楚。”
“姐姐请说,静柔知无不言。”童静柔道。
王妃点点头,道“刚才将军已审过钻儿,她全部推说不知。”顿了顿,又道“妹妹可还记得千紫惜?”
闻言,童静柔的脑子飞快的转一遍,却不记得自己曾认识过这样一个人。“妹妹不认识。”
“哦?”王妃笑道“她可认得你。”说着一拍手,仆人从帘外带上来一个满脸蜡黄,身形清瘦的女子。“妹妹看仔细了,可认得?”静柔远远看去,却是想不起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物,依旧摇了头。
王妃端起一边的青瓷碗,冷笑道“紫惜,你自己同她说。”
那唤作千紫惜的女子扬起头,露出瘦削的脸蛋,伸出一指,定定的指着堂中的童静柔道“是你,就是你杀了我孩儿!”
静柔看着这个孱瘦的女子,只觉熟悉,却不能想起哪里见过。又见她言之凿凿,心下不觉琢磨,我何曾做过谋害性命的事情?遂厉声道“我连姑娘是谁尚且不知,怎会加害你孩儿?”
那女子闻言眸光森冷,整个人气的颤抖起来,咬牙切齿道“郁王宫内,殇阳宫中,那个怀抱小娃的宫娥你可还记得?”见静柔似有印象,遂冷笑道“那日,我听闻你是童静柔,顿生希望,以为震澜孩儿终于有一线生机,遂将我二人性命交付与你,却怎知,你是故意哄我上当,为的只是将我与孩儿在宫外赶尽杀绝!”
童静柔神色一凛,没想到眼前女子竟是当日携的逃宫娥,更没想会在今天这种状况下问责自己。只见她上前一步,双目直视千紫惜丝毫没有避讳,道“当日我殇阳宫内,我见你母子可怜,好心相救,想助你们掏出郁王宫。却怎知事情败露,待我闻讯赶到你已不见了踪影。”
“哼,当日若不是我命大在刀口上逃生,今日就不能站在这里揭穿你的真面!”那女子语带哽咽道“可怜我那亡儿还不足一岁,尚在襁褓却被你们残忍杀害。你可对得起震澜王,对得起郁氏王族对你童家恩惠?”
闻言,静柔眼神一黯。她自知道童家有亏,她百口莫辩。环视屋内情形,屋内各人皆是神情悲悯,王妃更是不停以帕拭泪。再看主座端坐着的赫连桀,他眸似冰霜,寒光四射,仿佛要透进静柔的骨子里,看的她心中一阵冰凉。
她忽的很害怕,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以往他的目光都是温柔,怜惜的,而此时,那眸子里盛满了,盛怒,悲伤和痛恨。
“我若要杀你,当日在殇阳宫中便可动手,何苦费尽心思骗你出宫?”是啊,以当日情形,若是想杀这一个小小的前朝宫女何等容易,况且她又是郁震澜的未亡人。
只听那女子冷笑声道“童先国掌权不过几个月,郁王宫免不了还有以前曾追随震澜王的亲信,你若在宫内杀我,定不能平民愤,所以你骗我藏在你的妆奁之内,只等出了宫再将我二人斩草除根。再推说是土匪所谓,就算朝中有人想要责问,只怕也苦无证据而不能了!”
千紫惜说的振振有词,屋内各人莫不点头赞同。童静柔定了定神,她知道,眼前形势对自己非常不利。解释未必奏效,可如若不将事情说出,只怕以后更没机会澄清。只见她侧过身子,冷声道“这话听似有理,可未免牵强。我童家已经坐拥东国江山,何惧堵不了悠悠之口。只不过一名蠡妇和一个孩提,世人可知你们是震澜亲眷?若要杀你,一碗鸩酒已算恩赐!”童静柔见这女子根本不听分辨,索性冷硬言明事实。赫连桀已震怒,她现在要万分自保。
那女子闻言气的作势要上来撕扯静柔,却被跪在一旁的钻儿飞身膛开,她想护雏的母鸡,张开双臂挡在静柔身前“谁敢动我家主子。”
见此情景,屋内众人皆是唏嘘,只见赫连桀噌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冷冷道"你童家江山可是嗜帝篡位而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静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夜雨不惜被当做贼人只为见她一面的男人吗?那个刚毅自信待人宽厚的赫连桀哪去了?为何每次一谈到她,谈到郁震澜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冷冰冰的毫无温度,近在眼前却又像是离自己好远好远。
静柔悲伤的看着已被愤怒侵蚀理智的赫连桀,此刻他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解释,他恨她,恨她的姓氏。
这一次,她的心是那样凉。仿佛又回到了十二月的东国,自己赤着脚站在冰天雪地里,而他只是凉凉的看着,看着她挨冻,看着她难过,看着她眼泪一滴一滴往外掉,她仿佛听到自己的心正在一片一片瓦解。
“你可还有什么解释?”赫连桀冷冷问。
她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这一刻,她突然词穷了。秦皇汉武哪一代不是兵戎相见,马革裹尸来的江山?为何,到了她这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了?就因为她姓童便是十恶不赦?她只是失焦的盯着地面良久才轻轻道“任凭将军处置。”
她累了,她再也不想分辨谁对谁错,哪怕下一刻他要为了天下道义,为了兄弟情义要了她的命去,她也不会再觉得痛了。
听她如是说,赫连桀忿然转身,背对着童静柔道“来人,童静柔幽禁清幽阁,事情未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