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菲尔？”
“奥菲尔。”
遥远的声音轻轻呼唤着。那声音轻柔干净，清脆如水晶相击，带着如阳光一般的愉悦明媚，带着孩子气狡猾的笑意与缱绻的温暖。
“该醒来了。”柔软的手指划过脸颊，带着细碎的温暖。
是雅西尔在叫自己起床吗？她每天总是起得比他早，然后去书房预习今天的功课。今天都有什么课？他迷迷糊糊地想，好像有大陆通史，精灵语，还有……还有最讨厌的神学。忽然间他不想起床，只想赖住不动。
“快起来快起来，你再不来我就走了。”雅西尔总会趴在他耳边这样催促，然而她从来不会真的离开，要是惹得她不耐烦，她就会扯他的头发捏他的脸。人人都觉得雅西尔是个既聪明又温柔的孩子，唯有他知道她有多淘气。
可这一次她真的走了。悄无声息，她的影子在他面前晃动，他只觉得她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有些不安，随后是强烈的惊恐。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在那个年纪他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雅西尔早就死了。雅西尔已经死去了整整二十年。
……而且是我亲手杀了她。
他猛然惊醒。现实才是一场噩梦，而这才是整个梦里最可怕的部分。我这不是醒来，而是睡去。等我真正醒来的时候会发现雅西尔还在我身边，我们会一起上完今天的课程，也许我可以告诉她：多可笑啊，我刚才梦见你死了，而且死于我手。只是这样一来雅西尔又会生气了。
“你醒啦？”有个声音说。
他果真醒了，刺目的阳光从指缝间透出，他转过头，看到有一双静美犹如秋水的眼睛惊喜地凝望着自己，金绿如猫眼石。那不是雅西尔，雅西尔的眼睛蓝如无云的晴空。
噩梦终究未醒。他是二十年后被家族除名的奥菲尔，不是那时与雅西尔一同商量着如何捉弄老师的孩子。
“抱歉，凯瑟琳娜。”他起身，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恢复清醒，语气中有淡淡的自嘲：“我睡得太熟了，让你久等。”
“没关系！”凯瑟琳娜脱口而出，话未说完，脸上已经浮起微微的红晕，“好不容易见你睡得这样好。”以往有时事出紧急，不得不在午夜赶来见他。他要么就是还在读书，要么即便睡了，也睡得极轻，她刚刚靠近便会警觉地睁开眼睛。这二十年来，他实在太累了。
“是么？”他睁开眼的一瞬有种孩子般的惺忪和困惑，但不过瞬间，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又恢复成平日里的冰冷深邃。奥菲尔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晴空，无所谓的笑笑：“或许是我昨晚看的那本书实在太无聊了。”
凯瑟琳娜走过去，翻过那本放置在床边的平装厚书读出书名，不由轻笑：“我想我能够理解你，这可是阿曼达·提利尔的《古代魔纹与符号》。”
“请坐。”奥菲尔随手披起外袍，为凯瑟琳娜在一张不大的长方形桌前拉开椅子，茶几上煮咖啡的小壶正在火焰的****下发出轻响。他自己也拉开椅子坐下，用一种关注的目光凝视着凯瑟琳娜，问：“情况怎么样？”
“一切顺利。”凯瑟琳娜简要地回答，多年来的相处和合作早已让他们之间有了非同寻常的默契，“教廷只获得了很少一部分的东西，我们的人占了上风，没有人受伤。继承人们也都全身而退。”
奥菲尔点点头，继续问：“布莱恩的态度如何？”
“他已经选择了相信我们，毕竟亲眼见到了两处古神遗迹内的直接证据，足以证明我们对诸神的论断。现在布莱恩正在全力说服他的队员和朋友们今后不遗余力地配合我们的行动。”凯瑟琳娜道，“布莱恩想和你亲自谈谈。”
“没有问题，请替我转告他，我们可以在合适的时机见面。不会让他等太久。”奥菲尔考虑了一下，而后承诺。说完之后，他微笑道，“古神遗迹的一切是个不错的开始。凯瑟琳娜，你做事总是如此令人放心。”
“谢谢夸奖。”凯瑟琳娜轻快地笑着眨眨眼，而后正色：“有一件事你可能感兴趣……有两个女修真者，与继承人们一起进入了古神遗迹，想来是得到了精灵方面的准许。不仅如此，她们和继承人之间似乎还有不错的友谊。”
水蒸汽袅袅升起，咖啡的浓香开始弥漫。奥菲尔猝然抬眼，目光锐利地看了凯瑟琳娜一眼，而后低头沉思。
凯瑟琳娜双手交叠，静候着对方的判断。看到东方修真者和世家继承人们一起出现在白石塔，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起了当年的雅西尔、奥菲尔和蓦然离开亚培历斯，一起进行的毕业试炼。
这绝对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反而是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因为当年的毕业试炼对于奥菲尔他们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从那以后，蓦然殒身，雅西尔也于不久之后身故，奥菲尔被家族除名。三人的人生被毁灭殆尽。
如今世家中人和修真者的组合，与当年全然相似。凯瑟琳娜简直有一种厄运轮回的感觉。其实匆匆一面她所知甚少，几乎没什么头绪，但精灵竟然允许修真者进入白石塔，这本来就是一件极为蹊跷的事。难道东方想插手西方的事？
咖啡快要煮好了，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奥菲尔突然问：“萨兰德已经回去了？”
思考的时候，雅西尔习惯随手把玩身边的小东西，比如笔、发卡，甚至是衣带和长发。从她的动作中，总能很明确地感觉到她对事件的态度，欣慰或是厌恶。然而奥菲尔不同，他一向不露声色。
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这样问，但凯瑟琳娜还是毫不犹豫地提供了答案，“是的，我能感觉到他的力量。只是他仍有牵绊。”
近二十年来萨兰德一直为缓解精灵女王的衰竭而四处奔走，结果却几乎一无所获。无论是大陆上最为顶尖的医者，还是步入成神之路的强者，甚至找到了在大陆销声匿迹的龙族都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爱人步入绝境却毫无办法，萨兰德多年来的绝望可想而知。
凯瑟琳娜之前曾经得到消息，近一年的时间，精灵女王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凯瑟琳娜此次来到精灵之森，也是想看看精灵女王的情况如何。即便她也无力回天，但多少还是想尽点心意。不过这次她见到萨兰德，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她预料中那么焦急。也许萨兰德已经找到了缓解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