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屋酒吧度过了闲适的一下午时光，由于旅途劳顿，又喝过浓郁的甘露酒，兰娅等一干人早早就回到住处休息了。越是深入精灵之森树木便越是高大，精灵们的房屋便搭建在树上，泠钗和梅丽安等人也被各自安排在小巧的精致的一个个树屋里。
“这里的环境当真优美，我很喜欢。”泠钗牵着衔钰在树屋中转了一圈，最终回到窗前。窗前摆放着桌椅，品酒观景，或是临窗读书，都是极为适宜，窗外的景色居高临下，别具清新高远之美。
“那便在此安家落户吧。”若翩鸿玩笑道。
“悟此长太息，我生如飞蓬。哪里停得下来呢？”泠钗抚平衣裙，坐在床上，浅浅一笑，“若是停得下来，当初也不去修真了。”
“说得也是。长生确实美好。不将这大千世界看遍，我们怎么舍得离开？”若翩鸿转首去看窗外的景色，暮色已经降临，微微抬头，能嗅到空气中树叶清新的气息。
“长生虽然美好，但怨憎会爱别离，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也非一般人所能承受。”泠钗挽挽发，看向身边的衔钰，轻叹，“我如今想来，当初教衔钰修真，是不是有些冒失？”
“良材美质，弃之可惜。”若翩鸿以手支颐，转头轻笑，“果然是做姐姐的样子，你现在也变得瞻前顾后了。”
泠钗满不在意的一声嗤笑，摸摸衔钰的头发：“你不知道在看到衔钰使出破杀印的时候，我有多担心。真是太不顾惜自己了。”
“姐姐，我、我以后不会了。”衔钰黑玉般的双眼里有层层雾气氤氲不散，她的小脸苍白，有某种惊恐和茫然，忽然失控地喃喃道：“姐姐……我杀掉了那只狼，是吗？有好多好多血涌出来，然后它就不动了，再也不会动了……就像他们杀了那头牛，把血洒在我周围……”
衔钰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竟然如同梦呓，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一滴血都没有。”泠钗怜惜地搂住衔钰娇小的身子，柔声道，“是你记错了。”
在泠钗温暖的怀抱中，衔钰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泠钗抚摸着衔钰柔软的头发，柔声道：“傍晚最是静谧，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好。”衔钰低声回答。
外间已然入夜，月色朦胧，群星闪耀。踏着夜色，泠钗牵着衔钰，和若翩鸿一起漫步。每隔几十米便能发现一个小巧的树屋，明黄色的灯光从窗内透出，在浓密的枝叶掩映下，别有一番清静温馨。间或能遇见几个漫步的精灵，颔首微笑而过。行走间隐隐约约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笑声和音乐声，泠钗和若翩鸿都有几分感叹，这精灵族聚居地，实在是要比人类聚落和谐太多的地方。
树木参天，林中光线越发暗淡，看路越发不易。精灵们个个都擅长自然魔法，召唤出一小团能量球照明不在话下，因而这里也没有路灯之类的照明设施。只有在路边种下了一些荧光植物。泠钗和若翩鸿便带着衔钰往树木较为稀疏的地方走去，后来竟然真的如愿来到溪边，找到了一块小小的空地。
带到走得近了，才发现溪边原来早有人在。一个纤细俊美的精灵正坐在溪边的一块圆石上，七弦琴放在身边，他伸手去捉飞过的一群萤火虫，微风震动琴弦，发出泠然轻响。
“你们来了。”萨兰德没有转身，只是用手掌托起一只落在他掌心的萤火虫，轻轻一吹，萤火虫便抖了抖翅膀，飞向自己的同伴，汇聚成一道细碎的流光，飘摇不定。
“是。”泠钗并不意外，嘴角露出一抹浅柔微笑。
“我思仙人，乃在碧海之东隅。”萨兰德站起身来，低声吟诵，“许久未见过散修者了。”
回过身，脸上似笑非笑，萨兰德从腰间解下一管紫玉箫，抛了过来。
光线昏暗几乎难以视物，但若翩鸿还是信手接住。不见她如何动作，只见她纤细的手腕在宽大的袖中微微调转，陡然有三尺寒光如电弹出，她手腕再一转，拿出的便又是那管幽深温润的紫玉箫。
“果然是蓦然之物。多谢保管。”泠钗略微福了福身子，微笑。
“不必言谢。二十年前我总以为他会亲自来找我，取回自己的东西。想不到他真的如自己所料，殒身西方了。”萨兰德淡淡道，声音有些微的疲惫。
“师兄一向远虑。”泠钗只是轻笑。
“是么？”萨兰德苦笑，转而眼神锐利地扫了她们一眼，“修真无时间，想必二位远不止看起来这个年纪吧？”
“想必萨兰德君也是同样，维持着这样的面容很多年了吧？”泠钗依然只是微笑相对。
“没错。”萨兰德的眼神微微一凛，略略思索后神情定了定，“你们和蓦然是一样的，应该能看出来。这么说精灵之森的空间也是由你们修补。”
两方都是心照不宣地笑笑。
“我多年没回精灵之森，没想到一回来，就遇见了你们。”萨兰德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怅然，“我记得第一次见到我那位胖朋友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想来那时他没有记住我这个流浪歌手。后来我再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开了家酒吧。再后来，你们看看现在的他，已经老了。”流浪歌手抬手触碰自己年轻俊美的脸，喃喃道：“而我居然没怎么变。”
“恭喜你，距你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是么？”精灵微微苦笑，“永生和力量或许曾经是我的目标，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也不能回头了。精灵的寿命很长，我知道他们都还在这里生活，但我不愿回来。”
“师兄曾奏过一曲《有所思》赠你，如今我们便也来应和一曲，也算是圆满了。”泠钗向若翩鸿微微点头。若翩鸿将紫玉箫凑到唇边，气息稍稍一缓，清幽的音乐流泻而出。
“曲名《长生》。”泠钗启唇，歌声缓缓流淌。“嗟乎一梦千年，不知来处去处。但见沧海桑田三度，帝王百姓皆朽骨。啼血终无痕，不若逍遥游。飞舟东渡访瀛洲，何人与我长生术？”
很简单的旋律，起伏跌宕，反反复复萦绕在耳边，泠钗的歌声宛如一江春水，沉静而温柔。箫声飘渺悠长如缠绕绝顶的云，泠钗亦是随着箫声漫不经心地浅吟低唱，仿佛经历了极长的旅途，此时正在风轻云淡地讲述旅途中事。
“忆往昔，犹在梦里。飘蓬跌宕，红尘滚滚，终无凭处。今回首，故地重游。国破已久，江山仍在。不忍思量，三界皆苦，国有何赖？天地无情似有情，昔年生死离别地，年年花开。”
箫声忽然由轻柔转为清冽。如天边云漫起，起先是流云轻薄如纱，渐渐重重叠叠，将天空遮蔽，再不见一丝明媚的阳光。记忆如浩大的浪潮涌上，将人兜头淹没。那些时光，曾得到的，曾失去的，最终都如幻影般消弭无踪，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其实什么都不曾拥有过，时光的沙滩上没有留下过任何痕迹。大梦初醒，才发觉天空依然明媚，然而最残忍的莫过于此，因为一切其实早已不同了。
泠钗的歌声最终宛如风送浮冰，与箫声一同消散。
萨兰德许久没有说话，沉默地回味了许久。泠钗牵住了衔钰，对若翩鸿轻声道：“我们走吧。”
若翩鸿收了紫玉箫，与泠钗并肩同行，也不回首，只是淡淡道：“你既然知道决无退路，何不痛痛快快走下去？”
萨兰德身体微微一震，没有说话。泠钗轻叹了一声，与若翩鸿和衔钰一同踏月而归。夜色无边笼罩了整个世界，然而明天，太阳依然会再次升起，黑夜也仍会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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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阳光温暖，时光静好。泠钗与若翩鸿坐在大片柔软的草地上，看着众位年轻的世家继承人在一旁玩闹。好几个精灵与兰娅、梅丽安坐在一起讨论着梅丽安的幼小魔狼，看得出精灵对小梅十分喜爱。而小梅正试图扑咬列西的渡鸦，但屡屡失败，气得呲牙咧嘴。在众人到达精灵聚居地不久之后，列西的渡鸦就自己找了过来，此刻它摆脱了小梅，得意地落到了列西的肩上。
列西正坐在树下读书，神情专注，他天性好奇热情，想不到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雅丝坐在他身边，只是读了没几行就打起瞌睡来，索性把书丢到一边自己去小睡了。
“精灵族难得有萨兰德这样的强者。”泠钗为衔钰理了理衣领，让她去找附近的精灵儿童玩，然后对若翩鸿说道。
“可惜他的牵挂太多。”若翩鸿把玩着那管紫玉箫，淡然道。眼里忽然升起沉思的光芒：“蓦然当初早就知道自己会殒身于此吗？”
萨兰德对蓦然之死所知不多，提供出最有用的信息只有这一条。泠钗沉吟片刻，道：“二十年前你我都在古禁制，唯独蓦然在西方，这其中恐怕是另有隐情。”
“即便真的有隐情，如今也只能靠我们自己猜测。”若翩鸿道，“不过蓦然既然对情况早有预料，也该有所准备。”
“蓦然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我们要查也难。这件事情和寻找流溯之镜一样，只能看机缘了。”泠钗叹道。目光一转，落在兰娅和梅丽安等人身上，嘴角露出一抹淡薄如云的笑意：“本是如花容颜，却是朝如青丝暮成雪。等我们下次再来西方的时候，或许兰娅他们就老了，膝下儿女成群，再看到我们这张一成不变的脸，不知会做和感想。也难怪萨兰德不愿意回到故乡。”
“西方的成神之路如今看来远比东方的修仙之路艰难。东方蜀山、蓬莱，个个都想早日升仙，西方的成神之路却只能一个人孤独前行。只是如今格局已成，想要打破不是那么容易。”若翩鸿揉了揉眉心，“这已经是我们发现的第三个已经踏上成神之路的人，没发现的或许还有更多。”
“如果诸神知晓人间的情况，只怕心里不会舒服。”泠钗轻笑，侧目搜寻衔钰的身影，居然发现衔钰和凯迪尔在一起。不由“咦”了一声，“衔钰好像很喜欢凯迪尔呢。”
若翩鸿嘴角浮起高深莫测的笑意：“你不觉得衔钰身上那种古怪的力量波动，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吗？”
正说着，凯迪尔带着衔钰走了过来，向众人说道：“精灵女王派出的迎接使已经在路上，等他们到了，我们就可以去觐见精灵女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