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又一个清晨。
亚培历斯学院到处都是神色疲倦而严肃的人们。到了白昼,亡灵活动比昨夜减弱许多,大家也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从昨夜紧张匆忙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瑟洛齐和凯迪尔等人都起来了。瑟洛齐决定将雅西尔的尸身火化,既然知道雅西尔无法借助这具身体复生,他也可以安心将尸身火化,放下这个多年的心结。现在是多事之秋,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于是一行人在院长的安排下秘密离开了学院,带着雅西尔的石棺来到一处无人的旷野。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不知何时来到的凯瑟琳娜·塞尔温,雅西尔和奥菲尔的好友和同学。
凯迪尔等人心中有很多的疑问,但他们没有立即拿这些问题打扰凯瑟琳娜。大家全都沉默的站在石棺前。
由于使用了冰属性的魔晶石为棺,雅西尔的尸身保持的极为完好,栩栩如生,除了脸色格外苍白,看起来与沉睡无异。
瑟洛齐与凯瑟琳娜的神色都黯然而伤感,他们都沉浸在与死者生前相处的时光的回忆中。
雅西尔去世时的情形,凯瑟琳娜从来没听奥菲尔说过,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雅西尔死去时的样子,见雅西尔最后一面。
凯瑟琳娜干涩了多年的眼眶有些湿润,雅西尔的神色看起来并不痛苦,嘴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凯瑟琳娜几乎不敢去想,当时雅西尔是怎样迎接死亡,奥菲尔又是怎样面对雅西尔死在自己面前的事实。
凯瑟琳娜想起了奥菲尔准备送给雅西尔的生日礼物,那副未完成的画,画中鲜活的少女和棺中的苍白人影形成了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凯瑟琳娜其实小时候就与雅西尔和奥菲尔相识了。那时出身贵族的凯瑟琳娜被介绍给同龄的利其亚家族继承人做玩伴。雅西尔是瑟洛齐的掌上明珠,虽然年纪还小,但聪明美貌的名声早已传扬开来,在大人们的赞誉声中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那时雅西尔并不喜欢和同龄的贵族女孩一起玩,总是嫌她们太柔弱娇气,不过凯瑟琳娜的个性要强,不肯落在人后,两个女孩子处处竞争,最后竟然相处得很好。
然而两人的友谊并非那么平顺。无论在凯瑟琳娜看重的哪一方面,雅西尔都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而且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雅西尔略胜一筹。由于关注领域的贴近,她们的关系才会如此贴近,由于认定的事情就要做好的个性,她们两个之间就免不了竞争。凯瑟琳娜心中也曾不平衡过,但即便是最不平衡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去伤害雅西尔,她没法拒绝雅西尔这个朋友。
你怎么能拒绝雅西尔呢?当她向你快活而明媚地微笑的时候,你也会忍不住回以微笑。
竞争不等于攀比,渐渐明白这个道理的凯瑟琳娜心中再没有任何的不平衡。两个女孩子最终通过考验,成了最好的朋友,而且随着接触的世界更加广阔,她们都在关注的同一领域中找到了自己最感兴趣也最适合的方向。
年纪渐长,当雅西尔为了家人并不和睦的关系和自己的理想并不是做世家的族长而郁郁不乐的时候,也唯有凯瑟琳娜能体谅和劝慰她的心情。
时光流逝,最后的告别终于结束。凯迪尔帮助瑟洛齐打开了石棺,凯瑟琳娜在瑟洛齐的示意下使用火系魔法将尸身化去。
事情了结之后,一行人慢慢地往回走。凯瑟琳娜向对待自家长辈一样扶着瑟洛齐的手臂。沉默了片刻之后,瑟洛齐才开口:“这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吗?”
凯瑟琳娜点了点头:“那两位仙人……”
“她们应该是去黑暗教廷了。”瑟洛齐说道。
凯瑟琳娜吃了一惊:“伯父,奥菲尔也在黑暗教廷。”
“别担心,她们是蓦然的师妹,不会对奥菲尔不利。”瑟洛齐安慰地拍拍凯瑟琳娜的手背,“她们对于大局的掌握,比我们清晰。”
“蓦然,蓦然……”凯瑟琳娜不由得苦笑起来。原来诸神和仙人都是棋手,而他们这些人都不过是棋子。
瑟洛齐给凯瑟琳娜一个安慰的眼神,他明白凯瑟琳娜的感受。他自己这一生都位高权重,做的都是掌控他人的事,但偏偏自己儿女被选为神子的事他没有半点自主。他关切地问:“你们那边顺利吗?”
“还好。”凯瑟琳娜静下心思,勉强笑笑。奥菲尔和瑟洛齐之间的隔阂由来已久,这么多年都基本没有往来。由于他们所做之事的特殊性,凯瑟琳娜也不方便跟瑟洛齐说,能做的唯有报个平安而已。
“那就好。”瑟洛齐说。他也明白,修者的事情不是他能插手的。想了想,又对凯瑟琳娜说道:“神子的事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但是他们应该还有不少疑问,你去跟他们大概说说相关的情况吧。”
凯瑟琳娜点点头,这也是奥菲尔默许的。凯迪尔等人得到了允准,连忙走了过来。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凯瑟琳娜掌握的信息应该仅次于奥菲尔他们这些当事人了。
“第一个问题。当时在白石塔中,你说过,你们的团队进入了由草原精灵守护的古神遗迹。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往游牧草原走,而是来到精灵之森的门户,伪装成要进入精灵之森的模样?”凯迪尔问道。他们决定从与凯瑟琳娜见面时的事情问起。
“我们的确是去了游牧草原,也的确进入了精灵之森。别忘了精灵之森实际上与游牧草原是接壤的。”凯瑟琳娜说道,“之所以取道精灵之森,是为了给其他探查我们的势力造成迷惑。我们小队的情况太特殊了。”
梅丽安想了想,鼓足勇气说道:“我记得你当时并不是队长,是吗?”
“对。”凯瑟琳娜笑笑,“我当时的身份是副领队。小队的成员很复杂,不妨告诉你们,他们都是接近成神之路的强者。成神之路是存在的,但被封堵了,我要做的,就是把实实在在的证据摆在他们面前,让这些强者认识到这件事情。”
看来凯瑟琳娜真的决定认真为他们解惑了,主动把这些事情交待给他们。列西等人闻言不由倒吸了口气——这是他们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得到印证,成神之路是一直存在的,而且现在还有一些强者在往那个方向努力!
兰娅不由问道:“踏上成神之路究竟有什么不同?这个大陆上有修者踏上成神之路吗?”
“这解释起来可复杂了。简单地举个例子,同为神降师级别,有的人只能做一辈子神降师,最后慢慢衰老而死,有的人却能突破成为法神。这就是区别。”凯瑟琳娜说道,“你们应当知道,随着修者力量的不断的提升,修者的衰老就会越来越缓慢,但这种生命力的延长并非是无限度的。但踏上成神之路之后,境界与诸神更为接近,衰老就会近乎停止,几乎无法察觉出来。”
“这只是一方面,踏上成神之路后,对力量的运用将更加巧妙。”凯瑟琳娜竖起食指,“你可以用打败一个力量上与你同级,甚至比你还要强一些的修者。”
“凯琳大姐,那你,还有院长……”列西脸色微变,似乎意识到到了什么。
“院长是,我也是,你们所知道的还有萨兰德,奥菲尔和黑暗之子,我们都在这条路上。”凯瑟琳娜神色沉静,“如果雅西尔还在,她也会走上这条路。你们不知道的,还有别人。这么多年,这条路一直存在,只是最后那一步走不通罢了。”她说罢深深看了凯迪尔等人一眼:“现在你们明白我们是在做什么了吧?”
此时凯迪尔等人的心中是说不出惊讶和敬畏,看来奥菲尔似乎不仅没当神子,还在拉拢其他强者想办法对抗诸神。这件事的水实在太深了。
片刻后,凯迪尔抬起眼睛看着凯瑟琳娜:“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凯瑟琳娜微微苦笑:“本来不打算让你们牵涉这么多的,可这次黑暗教廷对你动手的事对我们而言是一个警告,诸神未必不会把主意打在你们身上。说实话,除了让你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没有任何预防办法。”
凯迪尔点点头,就算凯瑟琳娜不说,他心里也有一定的觉悟了。明明雅西尔和奥菲尔的痕迹都应该被消抹了,可他们总能时不时地找到一些相关的蛛丝马迹。恐怕也是这些知晓前情的人故意留给他们的线索吧。
凯瑟琳娜叹了口气,对他们柔声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还不好说,不过你们是时候成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