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洛齐一字一句缓缓将这从未公布于世的神谕念诵:
“黑暗从天而降
曙光自地面而来
救赎来自人界
光明与黑暗的结合
传承的血脉不散
展翅的双翼欲飞
四时之令流逝
危机来临。”
“我来猜猜。”若翩鸿以指轻叩桌面,缓缓道,“黑暗从天而降,应当指一场浩劫将要降临……或许,与黑暗神方面有关。”
“曙光自地面而来,救赎来自人界。”泠钗接上,“这个命定的人在人界,也就是诸神选择的神子。”
“光明与黑暗的结合,这指那个人的特性,或者说,是不同的两个人。”若翩鸿与泠钗对视一眼。
“传承的血脉不散,展翅的双翼欲飞。第一句说的应该是一个家族,这第二句……”泠钗抬眼看向瑟洛齐,“第一世家的家徽似乎很符合这一句的形容。”
瑟洛齐神色黯然,无言地点点头。
“四时之令,在东方是四季的意思。”若翩鸿眸光流转,“一年之后,危机来临。”
“没错,一句都没错……”瑟洛齐叹息,“这个神谕,其实就是诸神为了雅西尔和奥菲尔能顺利以神子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出现在神教当中而准备的。”
“那么,光明神教的圣女之位虚待多年。”泠钗声线柔和,接上之前她由于衔钰失踪而立刻返回学院,所以未能与瑟洛齐谈完的问题,“雅西尔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成为圣女呢?诸神已经准备好了神谕,想来即便他们心里不愿意,诸神也不容许他们有其他选择吧。”
“确实,只有一年的考虑时间,就算雅西尔和奥菲尔有心反抗诸神的决定,又能做得了什么?”瑟洛齐微微苦笑。
记忆回到雅西尔主动与瑟洛齐交谈之后的十余天后,书房中的瑟洛齐缓缓合上那本由雅西尔补完的《威罗斯神纪传奇诗抄》,还有一本厚厚的家族史,只觉头痛欲裂。
原来,他曾隐约知晓却嗤之以鼻不肯相信的,还有这看似无比虚假却隐约有迹可循的,都通向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然而还有太多事情没有佐证。距离诸神最后的期限不过一年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太短了。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瑟洛齐揉着眉心,并没有睁开眼睛。
衣裙与地毯摩擦产生了细微的窸窣声,海妮娜夫人亲自捧着茶盘走了进来。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但她依然很美,望之如三十许人。她有一种古典、优雅的气质,眼中透出忧郁而略带梦幻的光泽。她的儿子奥菲尔显然也继承了母亲古典忧郁的气质,但不同于母亲流露出潜在的柔弱,他的性格沉静而坚毅。
此时此刻,海妮娜夫人的忧心忡忡并不带有任何梦幻的色彩,而是基于如今的现实,家里的气氛,外部的情况,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极为担心。没有人跟她说过什么,包括她的儿子,实际上,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她没有打扰丈夫的思索,而是放下茶盘,给瑟洛齐倒上一杯红茶,然后静静站在一旁。
“雅西尔呢?”片刻之后,瑟洛齐才勉强压下自己烦扰的心绪,轻声问。
“大约还在书房,我已经叫人去请她来用晚餐了。”海妮娜夫人柔声回答。
这些天,雅西尔几乎每日都把自己关在书房中,很少出去。瑟洛齐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会结束。就在这时,海妮娜夫人的随身侍女敲响了房门,告诉他们书房和卧室中都并没有回应,没人看到雅西尔去了哪里,侍女也不便闯入房间。
“我去看看。”海妮娜夫人便有些担心。
“我陪你一起去吧。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瑟洛齐也站起身,道。
两人并肩向女儿的房间走去。瑟洛齐和这位第二任妻子的感情并不很好,由于某件事情曾一度降至冰点,但在此时,家族的危难和对儿女的关系,让他们彼此间多了一些谅解和支持。
今天他们难得的相伴走了很长一段路,先是书房,然后是卧室。所有雅西尔可能在的地方,全都空无一人。
再见到雅西尔是三日后,得到密报的瑟洛齐用空间魔法直接传送到事发地点。
四月轻柔的晨曦洒落在一双儿女的身上。奥菲尔一步一步走到阳光里,每一步都仿佛要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眼神,与当时回到家中的雅西尔一无二致,是全然的空洞。他横抱着雅西尔,黑色的大斗篷裹住雅西尔的身体,露出一张小巧的面容。雅西尔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苍白的脸,嘴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斑驳的血迹撒落在斗篷上,混合着她金色的发梢,形成妖异的颜色,阳光在她发间闪耀。
瑟洛齐踉跄着上前将奥菲尔推开,夺过女儿,一遍一遍呼唤着女儿的名字。
全无声息,她死了。
——————
雅西尔·利其亚的死讯是伴随着利其亚家族的另一位继承人奥菲尔·利其亚被剥夺继承人身份,并被家族除名的信息一同公布的。对于这件事,当时流传着很多说法,有人说这是一次悲剧的探险事故,也有人说,是由于第一世家族长瑟洛齐决定将家族传给长女,而不是儿子,所以引起了奥菲尔的嫉恨,因此借助事故除掉了姐姐。
众说纷纭,却都在世家的铁腕和神教的支持下缄默。由于雅西尔的死亡,诸神所给的一年期限被就此打破,秘密降下的神谕未能公诸于世,雅西尔和奥菲尔的生活痕迹也被彻底抹去。
当年雅西尔的死完全出乎各方势力的意料之外,包括诸神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等到第一世家公布消息时,雅西尔已经逝去数日,已经秘密安葬了,而且从各方面得到的情报来看,雅西尔的尸身都应该已经毁坏了。再有其他的反应也于事无补。
时光流转,新的世家继承人出生,长大。关于雅西尔和奥菲尔的记忆都被尘封在灰烬当中。关于他们的事情,似乎已经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