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堂皇的宫阙,碧瓦金砖,小谢楼台处,青鸾呦鸣,龙麟鱼翔游湖底,怡然自得。
玉衫木桌,雕有飞虎游鱼纹饰,上置香茶一壶,青铜爵两盏。
千年玉衫木,温润如玉,质地柔韧,午夜时分,与月光辉映,散发淡淡光晕,有树中夜明珠之称。素来为文人雅客所喜,风靡京城,达官贵人也相及追捧,以致万金难求。
有两人相对席地盘坐,上首是一位丰神如玉的俊雅男子,纤瘦的身材,柔弱似难禁风雨。
他保持垂足坐的姿势坐了两盏茶的时间了,始终一动不动,岿然似青松立地生根,宁静协和,不卑不亢,淡雅出尘,亦如他的性子。
双目炯炯,时而神光乍现,对面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却无动于衷,闭目如老僧入定。
良久,中年男子才缓缓叹气,睁开阖着的双眼,“致远,你真的决定了?”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惋惜。
“致远”就是上文中的轩辕致远,收到父皇诰命后,立马与舅舅商议荒林事宜。
轩辕志远平淡地答道:“耀耀大日,光辉普照大地,万物朝拜,世人亦敬仰肃穆,然谁知天日炎炎,触之即焚,视之目伤,孤寂寰宇,与无尽虚空为伴,孤寡一生?”
“吾羡云中雀,不妒鸿鹄志,不染尘间埃,雨时林树憩,风和天际翔。”
转瞬眸子黯淡,流露出一丝怅然,“可我生于皇室帝族,命运,在诞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我的不平凡,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也必将承受血与火的洗礼。权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漩涡,若无法避退,何不激流勇进,拼一个赫赫乾坤,铸一段青史不朽?”
说到此处,轩辕志远端起青铜爵,轻轻酌小口,便放下,诗云:“日月星辰掌心握,山河社稷棋中格,青衣随风云中倚,不羡九天至尊座。”
中年男子神色复杂,似是看透,“罢了!罢了!人各有志,父辈庸人自扰之,不过还是觉得可惜啊!”说完又闭目养息,作送客状。
话不投机,言语无意。轩辕志远从容起身,微躬身子作揖后,便转身离去,前后不过三樽茶水时间。
“多带点人。”不消片刻,耳畔传来话语。轩辕致远脚步顿了顿,眼神光芒流转,随即大步流星离府而去,平静的脸上添了一份笑容。
……
“墓门已开,时机到,执行!”轩辕致远捏碎了手中的灵符,分散各处的黑衣人怀中样式相同的灵符纷纷瓦解,化作一股热流涌入星海,声音传达在每人脑海里。
子母连心,母符定位,子符感应。他们齐刷刷地直奔轩辕平轩,虽是长途奔袭,身影却始终与黑暗融为一体,不惊风草。
临近目标,三十六人齐齐从黑暗中走出,一身煞气,弥漫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仿佛置人于修罗地狱。
“森罗万象!”以身为阵,煞气凝为实质,幻化诸般恐怖虚像,瞬间鬼哭桀桀,张牙舞爪扑来,魔神怒目叱咤,围困轩辕平轩。
轩辕平轩眉头紧锁,目光有意无意间瞟向轩辕志远,神色复杂,旋即闭目,刹那睁开,淡漠如寒冰,不为所动。
虎躯一震,魔焰滔滔,焚化煞气牢笼,诸邪尽灭。
三十六人现出原形,无视魔焰,如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如虔诚的圣徒,吟唱:“熊熊烈火,焚我凡身。英灵永不悔,白骨筑王座。”
白骨垒垒,三十六。血肉精气化作一个个光团融入轩辕平轩的血色焰火中,如注入灯油般,火光骤然大盛,光耀苍穹。
轩辕平轩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悲哀,以及深入灵魂的疲倦。
“为什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皇兄,当你踏上这条路时,就已经注定的。黑暗会遮蔽荣耀,血腥会污浊神圣,作为臣子,理应替上位者解忧。”
“这样会染红你的衣袍,抹黑你的双手。”
“我是一个有洁癖的人,不喜碰触脏物,若手已弄脏了,我不介意更脏。”
“下不为例!”
轩辕志远垂首无声,对此,轩辕平轩无奈苦笑,心里却充满感激与敬意,有弟诚挚,有臣忠心,君复何求?
嘎吱!嘎吱!一座锈迹斑斑、布满剑痕拳印的青铜门徐徐打开,裹携着岁月气息的风扑面而来,充斥沧桑宛如尘土的味道。
天仇身躯受到神秘力量的牵引,不受控制地慢慢上升。通道茫茫一片,隔离一切,穿越虚空,跨越时间长河,魂梦远古,有仙光环绕,霞雨淬洗体魄,飘飘然,似证道飞仙。
过了眨眼功夫,又仿佛是一个世纪,历经无数次轮回,轰隆!剧烈地震动,天仇脚踩上结实的地面,倏地眼前一亮,刺目的光线让眼睛一时不适。
习惯了片刻,天仇捂着眼的手放下,灵气氤氲,化作雾霭,化作淅沥沥的小雨,晶莹剔透,不挡视线。
远方祥云山间盘绕,霞光万道,瑰丽烂漫。千峰环野,云蒙树梢,雾流涧谷,瀑布高悬,挂于山川,宛若一幅山水墨画。
此时《易心发微》自主示警,天仇震撼与惊叹后,心神不宁,莫名的烦躁。
诡异逐渐漫上心头,直到现在为止,没有发现任何一丝生灵的气息,美轮美奂的背后似乎竭力隐藏着什么。
美丽的彼岸花,只能用生命的代价欣赏,老家伙的话句句在耳。
每往前迈出一步,周围的景致急剧后退数里,九步后,先前的仙境已模糊不清,隐约能见山峦起伏勾勒的轮廓。
当迈出第十步时,远处风景已不可见,周遭景物瞬变,彻骨的寒冷,阴森袭上心头闯入眼帘的是一条河,一座桥。
河面漂浮着一具具完好的尸体,他们服饰奇异,各不相同。天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当他透过衣裳的样式与纹饰,脑子里自觉冒出一团信息,辨别出他们是上古几十万年前的人。
它们散发着腐朽的腥味,令人称奇的是形貌依旧未变,仿佛仅仅在水中躺漾休憩。
汹涌澎湃,激流飞溅的浪花在空中怒放,湍急的水流相互撞击,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漩涡,发出尖厉的呜呜声,似鬼泣魂哭。
一座土石筑成的拱桥横跨水面,桥头竖起猩红的石碑,用世间吉****羽的文字——冥文写的,桥通生死地,水洗前世缘。
字势恣睢,不拘一格,若龙蛇蜿蜒,曲折苍劲。天仇的那缕神识在感应的刹那,一股弑神诛魔的杀念,如狂风暴雨般碾被压粉碎。
天仇闷哼一声,脸上显现出不正常的红晕,转瞬苍白。
桥上,矗立着姿势不一的雕像,它们身上散发沉重的历史气息,仿佛见证了几个时代的变迁。
栩栩如生的面孔,或怒发冲冠,或睥睨天下,或悲悯慈祥,一张面孔,记载着一种性格,阐述着一段人生。
天仇仔细地观察着每一座雕像,由内而外散发的神韵,产生奇异的波动,令他心神沉沦,忘却一切,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去追寻,去探索。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河面的浮尸,死寂的双瞳幽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