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融雪还是看不出来这和她的问题有何关联。
「所以你想,她的内心没有丝毫的爱存在过,那麽都充满些什麽呢?」玛琳反问她。
「呃,」融雪竟然想不出答案。「没有爱也不必然导致心中充满恨……或是成为恶灵的必备条件吧?」
玛琳忧伤地摇摇头。
「一个人如果曾经有感受到被爱过,无论後来的人生中发生了什麽事,都必然是个有能力去付出爱的人。但是如果从来不曾有爱进到心中,就不可能感受到安全、温暖、信任、平静与喜悦,他的心中只会有猜忌、焦虑、怀疑、不安、愤怒,以及最後必然导致绝对的恨。」玛琳告诉她。
融雪皱起眉头。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你们都有确实经历过爱的感觉,所以你们无法成为恶灵?」
「简单来说,是,就是这样。」
这下子融雪虽然得到了答案,但是心中反而更困惑了。以她的经历并不能明白玛琳所说的曾经的爱与绝对的恨,她还只是个孩子,而且虽然从小活在恐惧的阴影之中,但是并没有经历过什麽实际上的痛苦的孩子。
对她来说爱就是喜欢,恨就是讨厌,就像喜爱蛋糕上的糖霜和奶油,以及痛恨在严冬早晨必须爬出被子一样,是如此单纯且理所当然的事情。怎麽可能会有人不懂得爱,又怎麽会有人不懂得恨呢?。
但是玛琳的表情是如此坚定,看来是无法从她这儿得到其他答案了。融雪不愿意坐以待毙,她决定自立自强找寻其他的方法。
天真的融雪自己偷偷尝试在内心中培养玛琳所说的,赫塔拥有的那种「绝对的恨」,用来咒杀一整个家族也绰绰有余的恨意。她甚至开始倒数自己的十六岁生日来给自己增加压力,看看心中的恨会不会培养得快一点、多一点。
融雪都照着玛琳向她说过的那样,练习屏弃所有喜爱的事物和美好的回忆,然後用厌恶的事物填塞满自己的心。每一天的开始她都用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字眼诅咒整个家族,然後既紧张又期待地等着会不会有什麽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但结果总是什麽也没出现,任何一点能给她希望的徵兆都没有。
随着时光一分一秒过去,积分成时,积时成日,离她的生日越来越近,日子数着数着她也真的着急起来,变得忧心忡忡的。
融雪实在太专注在她自己的所思所想上了,竟然完全没注意到爱妲莉亚的异状。
爱妲莉亚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随时都处在崩溃边缘。她还是拚命想说服自己那些幽灵、家族血腥的秘密传统、融雪的反应……全都是幻觉而已,一场从恶梦中衍生出来的幻觉罢了。又或者,她试着告诉自己,即使那些幽灵是真实存在,也不见得她们说的就是真话,或许那只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无聊亡者而已。如果那些全都是真的,她实在装不来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一个沾满鲜血的家族过活──只要一想到赫塔曾在她梦中显示过的那些惊悚画面,她就觉得自己快按捺不住马上夺门而出逃走的冲动。
这段期间雷欧哈德比平常花更多的时间陪伴爱妲莉亚,相当能体谅与适当安抚她的焦虑。爱妲莉亚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丈夫,欲言又止。她的心和理智互相冲突,拿不定主意,况且她并没有办法确认到底谁才是她能信任的──她与融雪所见到的鬼魂,或是她自己的丈夫?
「亲爱的,在想什麽?」雷欧哈德温柔地问。
「没什麽。」爱妲莉亚表情和语气都相当不自然地回答。
雷欧哈德看着她好一会儿,然後用他一贯沉稳的低沉嗓音为笑着对她开口。
「你最近总是睡不安稳,吃也吃得少。」他平静地叙述。
「我──」爱妲莉亚本来想否认,看到他关心的眼神却说不下去了。
「会不会是──又怀孕了?」雷欧哈德的微笑加深了一点。「记不记得之前你刚怀融雪的时候也是这样,整天吃不好睡不好的,令人看了好心疼。」
怀孕了?她可能又怀了一个宝宝?这个念头像丢了颗大炸弹一样在爱妲莉亚的心中引起了轰然一声爆炸。什麽幽灵或是恐怖秘密全在这瞬间被她抛到脑後,她的脸庞漾起了母性的光辉,一想到可能有个新生命正在她体内孕育,她就感到幸福全满溢出来。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什麽话都说不出来。雷欧哈德立即找来德克替她检查,然後证实了他的猜测正确。
爱妲莉亚因喜极而泣,她又哭又笑又尖叫地抱着他,丝毫不在意自己正表现得像个傻子,一点也没有她平常保持的气质和淑女该有的样子。
雷欧哈德笑着抱住她,内心想着她毕竟是可爱的,美好的,依然像当年一样。即使年纪增加,即使当上了母亲,也未曾稍减过一分她心中的纯真。拥有如此洁然无暇的灵魂的女子在这个世间应该是少见的,他一思及此就倍感珍惜。自己真是有着非凡的好运才娶到她,他暗自在内心下了结论。
整个家族上上下下都因为这个喜讯而忙碌准备着庆祝,呈现一片欢欣喜悦的氛围,只有融雪觉得一颗心沉到谷底。如果她生在一般家庭,或者是对温德兰家的秘密毫不知情的话,她或许会期待着弟弟或妹妹的出生,也或许会因为感觉到失宠而抗拒家里会增添一个新生儿的事实。但是对现在的融雪来说,她担忧的是即使她找出了带着母亲逃走的方法,母亲身为一个孕妇恐怕承受不了逃亡的旅途。而假设最坏的情况下她失败了──那个就是徒然多一个无辜的生命遭受残虐而死。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令融雪开心不起来。虽然两相比较之下她宁愿结果是前者,但即使是去设想最好的结果也令她相当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