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陌生的土地上,这并非旅程的开始,也非结束。
这是趟无尽的旅程。阎初早已习惯在一些较为封闭的村落中遭致当地居民异样的眼光了,有的出自於单纯的好奇,有的带着不安或是各种不尽相同的情绪揉合在一起。无论是哪种,阎初都不介意。
理论上来说,经过壁垒时期人为的基因筛选後存活下来的人都是智能和体能上远远优秀於永生浩劫之前的人们,应该要在浩劫之後重建出更好的社会,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这些被人择认定出来的天才和他们的後代繁衍至今,野蛮的程度丝毫不输人类历史上的记载,甚至更加残酷。不仅没有比浩劫之前更为和平的社会,每股势力之间彼此交战残害对方的行为比古代人还疯狂,阶级的对立和鸿沟也远比浩劫前那一小段时期的社会还要更深。
新秩序没有在预期中建立起来,人们表面上被局势逼得只能自私自利才能存活下来,但每个人却也都是造成这个局面的帮凶,互为恶性循环。
或许是较高的智力总算发挥了一点作用,人们相当有默契地放弃了毁灭性武器和核电,却彼此绞尽脑汁争个你死我活。这只是换一种形式的权力争夺游戏罢了,并没有比较文明。
阎初试图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出小九曾说过的那股力量。
自从她消失以後,他选择陪伴她的家人直到人生自然来到的尽头,然後离开那个曾经温暖对待过他的家。阎初是到後来才知道小九能往上追溯到最早的祖先,是壁垒时期在同届婴儿基因优秀程度排行前十名的小孩,他们在长大後成了世界重要的科学家──当然在阎初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在教科书上念到No.7和No.9的事蹟了,但他那时一直不知道他们就是小九的直系祖先。
小九的智性并非展现在一般人能理解的范畴,虽然她和所有的天才一样早熟。她无边无际的想像力和接纳一切事物本然的心灵使她领悟了那无法言喻的法则,以致於她的形体无法继续留存於世,但是阎初相信小九并没有『真正』消失。虽然他没有任何证据能佐证这个想法,但是他就是知道这件事──他内心坚定的信念是他「知道」这件事,而非只是推测而已。
关於她之前提到过的恐惧,以及诺亚与融雪背後能驱使世上事物发生看似不合理改变的力量,随着时间过去,阎初旅经许多地方、蒐集了更多资料,他越来越认为她的说法是方向正确的。所以阎初也坚信,有朝一日他也能找到这股力量的使用方法,并且能再次与她相逢。
由於阎初不会死,相较於一般人来说,他几乎等於是拥有无尽的时间来找寻答案,除非他自己决定提前放弃。
阎初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的人感觉上非常不友善,不是单纯的排外而已,隐隐约约透出一种深埋於表面下的恶意,似乎这里的人不仅是长久仇视外来者,还曾经发生过什麽冲突造成悲剧,以致於产生痛恨的情绪。
因此阎初没有在此多做停留的打算。以外围村落中的氛围来看,这里的领主没有直接下令驱逐他或许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就在阎初正要离开这里时,突然被人从身後叫住。
「外来者,」一个讲话粗声粗气的男人叫他。
阎初想这里除了自己之外应该也没有别人是外来者了,於是转过身去。
「你的职业是什麽?或者只是一个流浪汉?」那人问。
「一般定义和非一般定义上的医生。」阎初答。
那男人眯起眼睛睨着阎初,出言警告他。「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戏,小子,你讨不了什麽好处的。」
「我是个医生,」阎初平静地回答他。「既领有合格执照,也愿意提供非传统的看诊。」
「非传统是什麽意思?」男人的态度变得谨慎起来,更加仔细地注视着阎初。
「意思就是,如果传统医学不认为那是可以处理、或是认为不需要处理的徵状──」阎初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你都能处理?」男人问。
「不是『都』能,但是我会尽力。」阎初答。
那男人看了阎初好一会儿,阎初在等待他反应时才开始仔细看这正与自己交谈的人。对方是个外型粗旷的中年壮汉,嘴里叼着根菸,身上满是看似因干粗活而沾上的污渍,但他本人对此丝毫不在意的样子。男人的脸上和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布满风霜和岁月刻下的痕迹,但他锐利的目光显示出他并不是一个只如外表那般粗野的俗人。
「你跟我来。」男人命令完阎初後直接转身就往回走。
阎初安静地跟在男人後头,对方领着他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直直穿越村庄,走到一个村庄边缘的马厩。男人不发一语地牵了两匹马出来,自己骑上骏马,把普通的马放在原地,既不问阎初会不会骑马也没下指示,自己先策马奔向前方。阎初知道这是对方示意自己跟上,於是也上马跟着他。
现在很少会有人还在骑马了,阎初想着,这有点奇怪。村庄内的建筑虽然矮小但毕竟还是现代建筑,但是他回想起来一路上确实是没看到汽机车没错。或许这是领主有什麽特别的要求,也许是出自於个人偏好,也可能是出自於防卫些什麽。
他们骑了很久,阎初才看到视线范围的远端出现了建筑物,又骑了一段很远的距离後,阎初才看出来那是一座古堡。他们来到古堡前停下来,里头的人认得那男人,放下桥让他们两人通过护城河。
这领主过着复古的生活,阎初想。他们才刚走进去,立刻迎来了一个带着随从、衣着贵气的白面男人,应该是事先在此等候的。但是他们是怎麽知道中年壮汉会在这个时间带自己前来的?
「帕奇诺先生。」白面男人向中年壮汉恭恭敬敬地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