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即便身处大山之内,六月的天依旧炙热难熬,前日的一场大雨更是把山林里里外外浇了个透,接连两日的太阳却让山林变成了蒸笼,偶尔吹过的山风都难以消除酷热,只有待太阳西落之后方能感受到丝丝凉意。
山林中有块十多亩宽的平地,周围是用半仗来高粗细不等的原木做成的围墙,几间茅屋杂乱无序的建在了围墙之内,在留出了中间一大片空地,几只鸡正在地上刨着泥土,在几寸高的草地里面找着虫子。
现在却是午后十分,人也慵懒得仿佛没一点力气,即便躲在茅屋内也觉得酷热难当,只想打瞌睡,所谓夏日炎炎正好眠。
在门口,两个身穿布衣的大汉躲在一棵树下,一个靠着树打着瞌睡,一个却拿着一把小匕首无聊的削着一截木棍,地上已经是一地的木屑,不经意间一抬头,脸上顿时一喜,用手肘捅捅旁边打瞌睡的同伴,道:“快起来,二当家好像回来了!”
在院内,最大的一间屋子大门打开着,屋内或站或坐积聚着好几个人。
靠东边的窗子正开着,山风从这里灌了进来,是屋子里面难得的好位置,在窗子的下面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油腻腻的已经看出原来究竟是什么色彩,在上面更是布满了横七竖八的痕迹,有些痕迹里面已经灌满了油污,就如一道道结疤的伤口,一些则是新痕,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木材本色。
桌子已经有些歪歪斜斜,仿佛要是不靠着墙随时都可以散架一样,而在桌上现在正摆放着一个红陶酒坛子,封口已经被打开,里面的酒已经去了大半,在酒坛的旁边是一个白瓷盘子里面放着一些花生米。
桌子旁边是一条简易的长凳,一个年轻人正躺在上面,****着上半身。
身体虽不强壮,不过却没丝毫的赘肉,仿佛就如一堆炸药,随时都可以爆发出强大的威力,而大大小小好几道伤痕也意味着此人有不少险恶的经历,至于如何凶险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年轻人叫贾封,今年二十二岁,现在他正靠着背后木头做的墙,翘着二郎腿,上面的草鞋随着敲动的脚一晃一晃的,几根断了的草茎胡乱的冒了出来。
看着破烂的草鞋,贾封突然发现自己居然看得惯,当了一年有余的强盗,身上鞋儿破衣服破居然不在意,自己既然还如此有兴趣,心里叹口气,要是以前,或者说要是几百年之后的自己,这一身出现在大街上,不是乞丐就是疯子,不过谁叫这时大明朝,自己也不过是个强盗而已。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身边全都是一些用自己小命赌明天的人物,自己也又能好得了那里去,强盗这行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谁狠谁就能活得潇洒,什么悲天伶人那是文人干的事情,和自己毛关系都没有。
不去盯自己的破草鞋,半眯着眼睛,随手抓起一颗花生米,朝上一抛,花生米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弧线之后准准的落入嘴里,又闷又无聊的大热天,除了睡觉另外值得干的事情就是喝酒,不管什么酒是酒就行,强盗这行指不定那天就把小命丢了,有那个时间去挑剔还不如好好的享受享受,所谓半醉半醒间,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时,有人粗声道:“大哥,要不我们下山去干一票吧,在这样呆着,俺这骨头都锈了!”
贾封不看也知道说话的是谁,这个地方能如此说话的只有一个人,眼睛余光微微一瞥,只见他的手偷偷的摸向了桌子旁边的酒坛子。身子也没动,右手随手一抄,放在桌角的砍刀就已经拿在手里,然后一挥。
“哆……!”
一声轻响,砍刀已经砍进了桌子里面,入木三寸,紧紧的贴着酒坛子,要不是大汉缩手快,这一刀可就砍在他的手上。
桌子吱呀吱呀的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挺了下来,没有立即就散架,不过桌面上的刀痕却又多了一条。
贾封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冷冷道:“下次再敢动我的酒,小心砍了你的手!”
一把抓过了酒坛子,朝自己嘴里猛的灌了一口气,喉咙顿时火辣辣的,就如被火炙烤,烈酒自然没好酒那么香醇,可贾封就喜欢烈酒,喝起来够劲,也够味。
说完,把酒坛子一抛,道:“喝!”
大汉嘿嘿一笑,接过了酒坛子,猛的灌了一口,然后用衣袖一擦嘴,把酒坛递了过来,笑道:“痛快!”
“老五,自家兄弟,何必那么较真?”
对面桌子上的一个瘦高汉子有些不满意道。
“哼……!”
贾封冷冷一哼,心里却是冷笑。
笑话!
自家兄弟?
要是自己不便狠些,能在这些人中立足,谁会当自己是自家兄弟,拿刀跑在最前面,拿命去搏一些残羹剩饭,这就是所谓的自家兄弟。自己这一年来学到的就是,以前自己拿刀也是吓唬人,现在拿刀可是敢轻易的砍人。
金钱豹见贾封不搭理,心里顿觉有失面子,有些怒道:“老五,你别太自以为是,别以为没人能镇得住你!”
对于金钱豹贾封丝毫不放在心上,此人胆小怕事,除了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之外便没其他本事,当下手一抛,一粒花生米再次落入嘴里,嚼嚼之后,不屑道:“至少那人不是你!”
“你……!”
金钱豹顿时黑了脸。
“好了,都少说几句!”
镇山虎沉声喝道,坐直了身子,道:“老五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给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说罢,朝门外看去,又道:“老二回来了,看看打探到什么消息!”
老二叫绰号穿云燕,个头不高,比贾封略涨几岁,手里的功夫不怎么行,不过以前是猎户,对于山林甚为熟悉,打探消息倒挺在行,而且此人长着一副大众脸,看上去憨厚老实,众人抢来的银子珠宝玉器之类的也就由他负责典卖,同时换回一些粮食。
现在他已经一脸喜色的匆匆忙忙进了屋,顾不得喘上一口气,一抹自己脸上汗水,喜道:“大哥,打听清楚了,一个多时辰后果然有只肥羊要从下面过,也仅仅只有四个人而已!要不让兄弟们准备准备?放走可就可惜了,而且还有上好的四匹快马!”
其余的几人都仔细听着,贾封依旧半眯着眼睛,却也竖起了耳朵,肥羊也就意味着银子,等自己存够了足够的银子,就离开山寨,用银子当本钱做点小买卖,好歹当初自己也干过这个,虽说实在市场上卖水果。
听完后,几人都有些跃跃欲试,镇山虎更是喜道:“那好,叫兄弟们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贾封心里却多了一丝疑问,既然是肥羊,前面的那些当家却视为不见,又是为何?没有送上嘴的肉不吃的道理。
其中只有缘故。
可镇山虎的一句话已经让寨子顿时热闹起来,原本躲在屋里睡觉的强盗们听到有肥羊一个个就如兔子一般蹦了起来,太阳再大也不觉得热。
贾封见此,下了凳子,手一抄一抛,桌上的酒坛呼的就朝穿云燕飞去,同时道:“太热,喝口酒解解渴!”
穿云燕咧嘴一笑,也没客气,接过酒咕咚咕咚的猛灌了几口,衣袖一擦自己的嘴,道:“好酒!”
说完又抛了过来,道:“剩下的留着,等宰了肥羊,拿来下酒!”
贾封一把抓住坛口,微微点头,咚的一下把坛子放在了桌子上,一摸刀柄一用力拔出刀来,朝自己肩膀上一抗,又回到自己屋子随手抓了一件衣服肩膀上一搭,大步就朝外面走去。
对于这一带,贾封和其他人一样已经清楚得就如自家的后花园一样,周围全是连绵的高山,唯独只有一条山路可以通行,也不需要主动去找,只需要等着他们自己就会送上门来。
加上那些喽啰,一行十多人很快就赶到了埋伏的地点,几个人下去麻利的设置好了绊马索,即便是道路同样杂草丛生,绊马索隐藏起来也特别容易,眼前的这个小小的山谷,只要一进这个山谷就可以把肥羊包了饺子。
人数虽小,不过这活可不是第一次干,平时一个个有时候不正经,可干起活来一个却是一本正经,一个个杀气腾腾。他们原本也都不是强盗,有些也都是一些本本分分的老百姓,可走到今天这地步,其中的曲折也只有他们心里知道而已,至于这手里的武器同样是五花八门,铁棍,砍刀,剑等等,反正有啥用啥,也没什么招式,就是一股子狠劲。
时间过得很慢,贾封等一群人耐心的等着,现在他们就如潜伏在丛林中的豹子,等着猎物走到自己的目前的那一刻。
“布谷……布谷……!”
丛林里面传来了几声鸟叫声。
贾封等人几乎在同时都握紧了自己手里的武器,这鸟声代表肥羊已经接近。
果然,没有多久,林间传来了马蹄声,而且越来越接近。
骑在马上的四人,其中一人一身锦衣,头带一方巾,俊朗不凡,在他后面一点则是一书童,年纪莫约十五六岁,一脸稚气未脱,一路急于赶路已经满脸是汗水。
在两人一左一右则是两个大汉,一身劲装,一脸的彪悍之色,卷起的衣袖下露出了小臂,小臂上肌肉盘结。即便匆匆忙忙的赶路,却不住的看着道路的两边,就如猎鹰在搜寻猎物,在他们的马背的右边更是一人挂着一柄长刀。
由于长时间太阳下赶路,四人的快马已经喘着粗气,身上更是汗如雨下,而年轻公子胯下的快马汗如血一般,却是难得一见,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
即便是宝马良驹,如此折腾也有些吃不消。
“公子,马已经有些吃不消,不如歇息一下?如此下去的话,可能耽误了时候。”
左边的人大声的说道。
年轻的公子犹豫了下,看看胯下的骏马,道:“也好,冯超,你前面去探下路,无事的话便回来,大家趁机歇息一下!”
被称为冯超的侍卫一挥马鞭,越过三人,就要朝前面奔去,可就在此时,健马一声长嘶,身子朝前跪翻过去,马背上的冯超丝毫不妨,也跟着扑向了地面。
几匹马前面相聚不过丈远而已,即便后面人发现不对,立即拉住缰绳,可依旧接二连三的被绊马索绊倒,摔了一个七晕八素。
“上!”
镇山虎大喝一声,腾的站了起来,手里的鬼头大刀一挥。
贾封二话不说,提着刀就直奔了下去,其他的强盗同样也是如此,现在他们就是饥饿的狼群,而下面则是几只肥羊。
冲的时候贾封已经在开始寻找自己的目标,对于自己本事自己很清楚,而且也没有想过要堵上自己的小命。
四人中一人是公子哥打扮,一身锦衣,一人年纪不大,看上去应该是书童,另外两人个头健壮,摔倒之后立即就爬起来拔出了武器,应该是侍卫,这两人才是最扎手的。
扎手就让给其他人了,贾封的目标直奔那个书童而去,柿子当然得找软的捏,至于他的年纪不大……
这并没有什么关系,今天注定是他的死期。
而且那两个侍卫爬起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保护那个锦衣公子,书童摔得不轻,离得他们也很远,一时半会还没有爬起来。
贾封径直奔到了他的面前,这个小书童正满头是血的抬起头来。
看见提着砍刀的贾封,他的脸上本能露出了恐惧,撑着身体朝背后挪去,惊恐道:“不要!“不要?”
贾封露出了一丝狞笑,手里的砍刀唰的一下朝着他劈了过去。
刀几乎没有任何阻隔的就划过了书童的脖子。
贾封顿时感觉脸上一热,伸手一摸,却是一手的鲜血,红得有些刺眼。
在一看小书童,已经仰天的躺在了地上,脖子正咕咚咕咚的朝外面冒着血,秀气的脸上最后的表情则是定格了惊恐。
一甩刀上鲜血,贾封转过身来,背后战事正酣,己方人多,可是对方两个侍卫也挺硬,虽说身上已经多处受伤,却依旧在顽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