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晨昏定省的日子，于归本想着多睡会，许是刚从一个空气清晰、呼吸自由的地方回来，在皇宫这片没有安宁的土地上，妄想安稳却是不可能，还好昨日姐妹们没有前来探望，不然连招呼他们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归少有这么早醒，却已经听见外面有走动的声音，“小菊，进来吧。”
这么早主子就起了，小菊忙跑进去，“小主可是不舒服，起得这样早。”
“我没事，只是换了环境一时不习惯。对了昨日冬梅的事，可好了？”
小菊走到床边，帮主子掖了掖被子，“冬梅昨日也就觉着有些委屈，左右不过是因为那可怡提到主子，冬梅觉得没有为主子争气，在那里生自个儿的气呢。”
于归让小菊去梳妆台里取一个手镯过来，“这个手镯倒不见得有多名贵，不过是为入宫之前自己在小摊上买的，你取了给冬梅，然后把他们都招齐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
“今日有些事情，我必须交代，不然只怕咱们西莲宫出了大事都还不知道。现在西莲宫正在风口浪尖上，人人都擦亮了眼睛瞧着，我们走错了一步，只怕就是万丈深渊，我不求显贵于宫中，但求能够安然度日。所以，也希望你们能够安守本分。进宫这些日子，多亏着你们照顾，也彼此真心相待，但是我必须说，从现在开始，外面的一切流言都不要参与，安分着，于归一直念着你们的好，绝不会亏待大家。”在心中计划了一夜，终于说了出来，为了西莲宫的安稳，别无他法。
众人一起回到，“是。”
冬梅的眼又红了，突然跪在地上，“小主，是奴婢不好，让小主担心了，冬梅做了错事，小主还赏给冬梅镯子，奴婢有愧，日后定当念着小主的教训。”夏荷几个宫女们都去扶着冬梅，“冬梅姐，你再苦不是要惹了我们大家的额眼泪么？主子眼都红了，还不快些起来。”小彩实在看不下去了，用力拉冬梅起来。
于归转过头，用手巾试了试眼泪，“大家都别再感怀了，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是想提醒，我想，只要我们心在一块儿，就不会有事。快些起，看把我弄哭了，一会儿去了永和宫，皇后娘娘见着了，可不好。”
说来也怪，今日的晨昏定省大家都来得异常地早，于归已经是看着时间早早就到了，可是殿里都坐满了人，来得这样早这样齐，怕都是冲着自己。
“华婕妤果真是金贵一些，不像我们这些劳累命，只得早起，有玉暖香汤日夜泡着，肌若凝脂，娇贵着呢。”说话之人故意提高了音调，生怕别人听不见，然后又是讽刺的一笑，谁都知道她要表达什么。
于归却不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说什么都只能说到人家嘴里，不如安静坐在那里，寻个消停。
说话之人却在于归的意料外，竟然是一向没有交流的秦昭仪，上回有印象还是上元节宴会，怀了皇子，就嚣张跋扈。于归不说话，却不肯饶过他，“皇后娘娘，你看看，她连话都不屑得与我们说，还不是目中无人，他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昭仪，有您这个皇后。”见于归不开口，锋头转向了皇后，秦昭仪素日里喜欢在永和宫陪着皇后，又是儿时好友，以为皇后必定帮着她。
“都是**姐妹，于归你有些不亲近了，多和姐妹动，自然就亲近一些。”皇后言语间却有是温柔的，像是帮衬着于归说话。
秦昭仪不快，是皇后的话，也不敢说什么。
原以为薛贵妃定不会轻易绕过自己，今日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面上总是保持着春风般的微笑，她算是个人精，这皇宫这个大染缸，还真是把她染出了这样的色彩。
于归不用看，都能感觉到不是从薛贵妃以及薛贵妃身边传来的目光，尖锐的、不友善的、敌视甚至仇恨的目光。
忍不住回头，却看见薛倾妍瞪着自己眼睛似乎要冒出火花，这么久，一直以为她会博得头彩，可是现在连月婵都伺寝了，还没有轮到她薛倾妍，堂堂薛涛之女，长得倾国倾城，自认为这些后妃中少有人比过她的。
坐在自己左边的香茹姐姐，用手握了握于归的手，一瞬间温暖传过来，“这面上，谁都不会做什么，只是底下会怎样，妹妹可得受着。”香茹说得小声，于归也听得很真切，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从主子到下人，于归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妹妹省的。”
没想到香茹的话却被旁边的柳凝玉听见了，本以为会和薛倾妍争得你死我活的人，现在却活得低调，甚至少有出门，但是皇上一月总有一两日宿在她那里，只怕这般韬光养晦，是为着更高的位份，不然也不是柳凝玉，许是选秀时帮过她，每次见面都能微笑点头，谁都知道柳凝玉对着别人甚至是皇后都不熟络的。
“吃不到葡萄，总会说葡萄酸，其实人人都想，巴不得自己变了妖精，紧紧缠着皇上，还不晓得说你的话会有多难听呢。你且担待着。”不曾想，柳凝玉会说出这般掏心窝子的话，香茹也对着于归点点头，是这个理。
于归嫣然一笑，“会没事的。”
一个晨省，竟然持续了两个时辰，结束时，都要晌午。
于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没有看清，但是皇后临走时别有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好像是提醒，又好像只是平常。到死有何意义？于归暂时没有想过。
香茹和月婵陪着于归往回走。
“这下可好了，于归姐姐终于成为真正的女人了，你瞧，提别多水嫩。”月婵打趣着。
于归瞪了瞪月婵，两人你一手我一手打闹起来，笑声不断，可是走到岔路口时，突然从假山后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几人本是没有在意，突然听到“华婕妤”三个字，三个人都停止了打闹，静下来，仔细听着。
“他们都说这华婕妤别看衣服清高的样子，还经常给人赠药，讨好着所有人，好像是个安分守己的，其实啊，闺房里别提多妖艳了，听说整日就和皇上唱歌跳舞，把皇上迷得三荤四素的，没有了方向，玉暖香汤一连七日，眼里是再也看不见别人。”
另一个声音说，“可不是，都说孟家中立，这还不是没有办法为之，现在送了女儿进宫，不就是要迷了皇上去，然后加官进爵。”
于归听着，一直保持着淡然的微笑，可是听到孟家，听到说家父的闲话，哪里还忍得住，其他人来不及拉她，已经冲了出去，满脸的愤怒。
“你们这些下人，私底下排扁起主子呢，说我孟于归就光明正大地说，胆敢污蔑朝中大臣，也是你们说得的，来人……”于归还没有说完，就被香茹抢了过去。
“翡翠、小卓字给我狠狠掌嘴，直到她们知道哪里错了，给我打，打完送去内务府让桂公公关进暗室，本宫自然会去报了皇后，皇后也绝不会姑息这样的奴才！”香茹截了于归的话，于归现在什么状态，她来罚，只会让人以为是她狠毒，这个当口，身为她的姐姐，当然应该站出来。
“是。”两人狠狠地掌她们嘴，不一会儿两人的嘴都肿了。
“哟，什么事惹了傅充媛和华婕妤，在这御花园掌奴才？都传说华婕妤待下人最好，最是宽心，现在怎么狠上了，不过爬上婕妤之位，被皇上宠了几夜，就性情大变了？不知道**众人会怎么看？”又是秦昭仪，哪里都能遇到她。
香茹站了出来，也不行礼，也不害怕。“秦太傅一直是令人敬佩的，他交出的女儿怎么这般性子，小心着孩子，这宫里孩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生养的，擦亮了你的眼，看看清楚，今日是我傅香茹罚奴才，你却硬说是华婕妤，可是和华婕妤有过节？”香茹说完，还巧笑嫣然地走过去，妆模作样行了个礼，这个秦如燕，真是太不知礼节。
“本宫不觉得这两个奴才有什么错，只有你们一面之词。”秦如燕是和她们杠上了。
两个狗奴才一看有人保，当然不想进暗室，那是魔鬼一样的地方，赶忙跪着爬过来。
“秦昭仪要为奴婢们做主，奴婢们没有坏了规矩。”两个人心一横，也看出秦昭仪并不是为了她们，不过是斗这三位主子，秦昭仪位份高于她们，自然不敢拿她们怎么样。
秦如燕抹了抹眼角，“看看，如花似玉的脸都开花了，你们真真下得去手，今日你们各执一词，不能做数。”
月婵突然头晕，险些倒在地上。于是瑾娴扶着她离开。
“恕本宫不能这么妥协，本宫也是九嫔，难不成还不能罚奴才，更何况，我们这么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以为你说不是就不是，我傅香茹还不信了，治不了她们。”香茹不肯退步，于归自然站在香茹这边。
“你我都是皇上的妃嫔，都是这宫里的主子，主子说的话不能当真，却相信奴才，岂不是说我们说谎，我们都是皇上跟前的人，岂不是说皇上选人不善？秦昭仪难道是这个意思？”于归把皇上搬了出来，秦太傅是皇上的老师，若是这样就是秦太傅没有教好，这个道理，秦如燕当然听得出来，这个孟于归还真是聪慧。
秦如燕一时不知怎么回，若是保不了，岂不是丢了脸去，我不好，你们也不能好。
秦如燕用胳膊碰了碰可秀，又朝着香茹看了一眼，傅香茹我就看你得意到几时。
可秀突然站出来，跪在香茹面前，香茹离秦如燕太近，但是角度正好挡住了这主仆的动作，“充媛娘娘，我家娘娘大着肚子，见不得这些血腥的场面。”声泪俱下地说着，说完竟然用手抱着香茹的脚，“充媛娘娘，不要罚她们，她们都是卑贱的奴才。而已。”一时，手上尽用了力，
香茹是练武之人，对这突然的加力，自然性地反映是踢开。
可是，这一刻，却上演了一场苦情剧，可秀却朝着秦如燕的方向跌去，嘴里还哭诉着，“充媛娘娘，你不饶了大家，可是怎么能把奴婢往主子身上踢？”
秦如燕就在这个时候，抱着肚子，哭喊着，“疼，疼。”眼角的泪，啪嗒啪嗒流下来，于归甚至还来不及看得真切。可是这一切却在另一个人眼里看得真切，没有不透风的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