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特马许小姐顿了顿，轻声咕哝道：“我想这不是我想要的消息。”
“迟早都是要知道的，早知道或许比晚知道好。你那位堂兄平时抽烟吗？”
“这个……您知道，我跟他并不熟。”
“那你父亲呢？”
“他不抽烟，一直以来他都厌恶抽烟。”
“好了，惠特马许小姐，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什么时候我可以再过来见你？”
“您随时都可以，我的好奇心已经被您激起，这个时候除了您之外，我不想再见任何其他人。不过，卡拉多斯先生，希望您记得后天，也就是星期一下午要举行审讯，在这之前您真的能还我父亲的清白吗？”
“惠特马许小姐，你不觉得任何判决其实都只不过是走过场而已吗？”
“不是的，这对于我来说，不是走过场。一旦我父亲的谋杀罪成立，以后在别人面前我就永远抬不起头来。”
争辩不是卡拉多斯的本意，所以他伸出了手，轻轻地道了声“晚安”。
惠特马许小姐见状，也伸出了一只手，说：“晚安！您的仁慈我真是无以回报。”
五
离开惠特马许小姐家之后，两人一直往前走，走到一扇双开的弹簧门面前时，卡拉斯特停下了脚步。前面是一条田间小路，它正好切断了公路和狭窄小径交织成的拐角。
卡拉斯特的脚尖往左边转了转，指着后院的建筑物说道：“帕金森，你能够找到进去里面的路吗？我想有必要调查一下那里。”
帕金森查看了一会儿，便发现了一道门，门没有上锁，只是用木插销插着。远处一片黑暗，但是空气中飘荡着香甜的干草味，还有马蹄偶尔撞击石块的声音，可见，他们来到了一个马厩。
卡拉多斯伸出手触摸着这充满石灰水味道的墙壁，这里是高谷仓，在第一天见玛德琳的时候，就已有所耳闻，却不曾想过这片土地是如此的贫困。他故意走这条路，就是想看一看那位年轻的惠特马许先生收成贫乏的田地。帕金森描述，这片田地长满了杂草和野芥子，那些围墙和树篱也已经破败不堪，旁边的建筑物早就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些残骸裸露在外。
两人继续往前走，帕金森将木插销取下，开门进去后，看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妇人站在那儿。卡拉多斯问她弗兰克·惠特马许先生在不在家。
老妇人冲屋里喊道：“有人找。”
“妈妈，是谁？”屋里有人回应着。
老妇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卡拉多斯，嘴上大声说道：“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随后，从屋里走出来一个高个子的男人。
卡拉多斯解释道：“打扰了，你并不认识我，但是我听说过你的故事。”
显然，共同的话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惠特马许先生邀请两人进屋。这个房间虽然粗陋，却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年轻的惠特马许挠了挠头，面带羞涩地说：“没有想到今天会有人拜访，招待不周的地方请谅解。”
“恕我打扰才对，之前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过来，我担心这个时候你会有很多亲友在身边，不方便见客。”
这句话刚落，旁边的老妇人就大笑起来。
“妈妈！”惠特马许轻喝一声，补充道，“不好意思，我妈妈经常那样，请不要在意。我们惠特马许家人缘并不好，就算遇到这种事情，也不会有什么人在身边的。”
老妇人开始在旁边咕哝了，“我的孩子，只要你采到了煤，就会变好的。”
惠特马许似乎并不满意她的话，站起身说道：“妈妈，不要打扰我们交谈。”
卡拉多斯起身介绍了一下自己和旁边的帕金森，又顺手递过一支烟，问道：“你抽烟吗？”
“谢谢，可以偶尔试一下。”
“不用担心，这种烟味道很轻的。”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常常抽烟，不过是抽烟斗。平时不爱抽纸烟，因为觉得纸烟会刮到我的嘴唇。就算抽，也是用不会硌人的纸自制的香烟。”
“说的没错，烟纸有时候确实很碍事。”
“那我来试一下你的烟吧。” 惠特马许先生接过卡拉多斯递来的烟，随后，两人才正式进入那个悲剧的话题。
“这件事情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甚至成为伦敦街头人们谈论的主要话题。”卡拉多斯说道。
“是吗？都说了些什么？”
“说了很多，但他们最感兴趣的可能是你和你叔叔争吵的原因，以及你对这个原因的解释。”
“你看！你看！我早就跟你说过的！”老妇人又开始叫嚷道。
“妈妈，请你不要再讲话。”惠特马许先生打断了她的话，又转向卡拉多斯，说“卡拉多斯先生，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就是有几只被射杀的鸭子落在了我们两个的地界上。”
“可是，报纸上的报道不是这样的，你的解释只会将舆论推向更高潮，甚至不足以用来解释这样一个轰动的案子。”
“你看，他们不可能相信的！”老妇人的情绪已经失控了，她大声嚷道。
惠特马许没有说话，只是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再次看向卡拉多斯，“我去他家不是为了吵架，那天我一进门，他就在抽烟斗，我在他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也开始抽起烟来，过了一会儿就走到壁炉前面忙起来。”
“在他的房间里？你可真是个热心的年轻人。”
“你们并不了解威廉叔叔，他虽然是个满腔热情的人，但是脾气也很容易受影响，一点小事都可能使他生气，令他发怒。”
“孩子，或许我们可以听听这位先生的意见。”老妇人的情绪很明显已经有所缓和，她低声说道。
“妈妈，难道会是我去杀他吗？威廉叔叔那样子的人，发起脾气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他还那样傲慢，他不可能忍受任何凌驾于他头上的指责和惩罚。所以，当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审讯和判刑时，自杀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年轻的弗兰克情绪开始波动起来。
卡拉多斯说：“这个理由听起来还不错。”
“先生，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不会带来别的麻烦？”老妇人抬起头来，一脸焦虑地询问道，甚至连弗兰克都屏足了气息在等待他的回答。
“当然。”卡拉多斯摆出自己的脸色说，“没有什么别的麻烦，除非有人故意找纠纷，比如一些收了钱的律师，他们会指出在这个表象的背后还有更多的真相。”
“真该死，这些律师！”老妇人的眼神明显变得恐慌起来。
“律师有权叫你说出任何事。”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令我说出任何事，再说了，谁会雇一个律师？威廉叔叔的儿子们？他们都在国外。”惠特马许的嘴角现出了一丝狡诈。
“可是他还有女儿，她可能会这么做的。”
“玛德琳吗？她才不会这么做，我想所有人当中最不愿意做这个事情的人就是她了。”老妇人回应着，眼睛却盯着他的儿子，那是一种欣赏、钦佩的表情，不过挂在这张脸上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她吃吃地笑着，喃喃自语道：“这样的话，可怕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帕金森被她的神情迷惑了，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又待了几分钟，卡拉多斯要离开了，不过离开之前他想要看看那只救命的表。
惠特马许先生允诺了，拿出了那只表给他。
卡拉多斯边检查表边说：“救了命的家伙意义非凡啊！这完全可以作为传家宝传下去。”
“对其他人来说，它不过是一个计时器而已。”
“表的指针呢？”
“不见了，当时玻璃碎了，指针钩住了我的口袋，随后就被扯掉了。”
“开枪的时间是九点十分？”
惠特马许先生想了想说，“差不多是那个时间。”
“真是有趣！”卡拉多斯微笑着说，“你的表平时要是走得很准的话，那就不是‘差不多’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看到了这只救了你一命的表。”
六
离开高谷仓之后，卡拉多斯并没有回旅店，而是回到了巴罗尼。虽然家里有访客，但玛德琳还是将他带到了饭厅。
她凑上前去问：“进展得还好吗？”
卡拉多斯说：“很好，不过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不会帮你辩护，今天晚上我就回去。”
玛德琳的脸色大变，“我……我想……”
卡拉多斯并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惠特马许小姐，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你的堂兄那一天根本没有偷走左轮手枪，他没有在那个空的弹药筒上装子弹，也没有开枪打自己，更没有开枪打你的父亲然后放空弹药筒。就好像报纸上报道的一样，他确实是被袭击了。现在看来，事情真是变得太奇妙了。”
“我看过那只表，上面的时间停在了九点十分，正好和开枪的时间差不多。他怎么可能提前就知道这个给予他机会的确切时间？”
“那天晚上，我看到那个表的时候，指针就已经不在了。”她低沉地回应着。
“你难道忘了？虽然指针不见了，可表轴还在。这种老式的表，只会让指针指向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正好就是九点十分。”
“事情发生之后也可以对它做手脚啊？”
“惠特马许小姐，难道你还想让我继续说下去吗？”
“我想我有权利知道。”她坚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