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蓑道人与追云叟有极深的渊源,与峨眉也是大有关联。他的剑术先传自终南乐众,乐众成道后,又离了终南派自成一家,道术精深,可算是正道之中,峨眉之外有数之人。前者五台开府之时,也曾亲往赴会。赵坤元本对其还有些期待,不过依旧未曾加入截教门下,当场与天乾山小男、谢山一同离席,往东海暗通消息。
不过到底与五台未曾撕破面皮,赵坤元不欲四面树敌,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的,乃拱手道:
“铁蓑道友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昔日五台开府盛况道友也曾亲眼见证,我虽不才,五台派到底也是上清教主圣意眷顾所在,如今这天意如何,可不是他峨眉一家可以自话自说的了!”
他这话道破如铁蓑这班修道人的心中最大顾忌,便是如嵩山二老,毕竟不是峨眉本派弟子,为何对峨眉鞍前马后、死心塌地呢?说到底还不是公认峨眉乃是圣人嫡传,代天行道,诸人要多过千三百年的打劫,或多或少俱要依仗峨眉。
不过当日五台中秋开府,诸人眼见九天之上,上清圣人神识加持,看来这五台亦非昔日吴下阿蒙了,至不济也是名副其实的玄门正宗,不再是昔日的旁门左道。故而铁蓑这班人虽还是更加看好峨眉,然也不愿明面上开罪五台。个别如矮叟朱梅这样的,只是因为对五台陈见太深,又未曾在五台目睹圣人眷顾,故而毫无顾忌,不过心中也是隐隐有些悔意。
追云叟白谷逸接言道:“赵真人请听我一言,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贵派与峨眉诸位道友的嫌隙,实则已然化解不少,前者叶缤道友请我出面说和,我不自量力,请他带了我书信往东海一行。峨眉齐道友等也善意回应。彼此都是三清教下,同气连枝有何不好?只是这次峨眉几位听说真人屠戮普通百姓,插手俗世,搅乱天机,欲要往五台寻你分说,因为寻你不着,又怕彼此误会,乃约了我们几个外派同道,好做个鉴证。依老朽看来,真人不如早日回五台,见了几位访客,将事情缘由一一说明,彼此再无隔阂,消除误会,岂不大善?”
赵坤元听他一席话,心中也有计较,看来峨眉今番是决意抓住自己的行事施为,扣个侍法胡为的罪名,对五台下手了。这番争斗迟早要来,不如先稳住对面三人,争取些时间,便对白谷逸道:
“白前辈美意,贫道心领了,若是峨眉愿意宽厚容人,我五台自然也不会咄咄逼人,诸位不如先往五台替我传话,等此间事了,贫道必定立即回转五台,请诸位望海峰上一叙,不知意下如何?”
朱梅还要再说,被白谷逸止住。追云叟又对赵坤元道:“真人如此甚好,我三人这便先去贵派传递口信,静候真人来归!”
说罢,三人各起剑光,飞遁而去。等到离了车箱峡甚远距离,朱梅方才开口问道:“白矮子,你好没道理。方才我三人合力,尽可将此贼拿住,一了百了,省了多少废话!”
白谷逸叹道:“你我兄弟不说假话,铁蓑道友也不是外人,我就不讲究什么忌讳了。你前者在元江吃的那点暗亏,难道还没叫你长点记性?这赵坤元已不是当年的混元祖师了。铁蓑道友亲眼见证中秋五台圣意降临的场景,虽不敢妄自揣测,小心为上总是好的。我三人别说多大把握制住他,便是得逞且如何处置?”
铁蓑点头赞同道:“白前辈所言有理,不如和峨眉诸位道友汇合,自有他们两家前去理论,我等已然尽了朋友的本分了!”
朱梅不好反驳,虽是愤愤不平,只得怒骂了几句,三人便一同前往五台,与峨眉首脑汇合不提。
再说这峨眉怎么会忽然跑到五台去呢,原来自中秋五台之会,峨眉玄真子、苦行头陀与齐漱溟回转东海,商议对策。等到后来妙一夫人、嵩山二老等自元江而返,越发觉得五台是自己的心腹大患,乃决议提前回转峨眉凝碧崖,取用长眉真人所遗法宝,对付五台。
忽佛门白眉和尚二次造访,听了峨眉诸人的想法,大力赞同,彼此约定年底便回凝碧崖,约集人手,只等个合适的借口便往五台兴师问罪,剪除后患。果然峨眉心愿得尝,赵坤元这大半年来,先是降服了女魃,止住旱灾,已然是逆天狂妄之举,后又传了卢象升天书兵法,干扰人皇兴替大业,甚至往往亲自出手,杀戮凡人。几人一番商议,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决定动用先天一气神符所化的两仪微尘阵。
当即东海三仙帅一众弟子、门人前往五台,明为拜山,实则围城。如今五台只留了许飞娘看家,她虽身手不弱,面对峨眉群雄糜集,也不由得心里有些不安,好在赵坤元领临走之前,与极乐真人一道为五台炼制了护山剑阵,忙分遣诸位弟子,各赴五台诸峰镇守,启动大阵。
齐漱溟等已知赵坤元尚在外未归,正主未到,乐得以逸待劳,上门说明来意,直道是上观天象,推演天机,发觉有人妄动邪念,悖天胡为,算来是五台的路数,故而前来提醒。
许飞娘虚与委蛇,周旋了半晌。醉道人屡受五台奚落,早就按耐不住,当即对许飞娘并五台上下出言不逊起来,好在峨眉诸人也是忌惮祖师大殿中上清圣人神识之威,不敢过分无礼,乃趁机除了五台,于山下暂驻,暗暗将两仪微尘阵布下,只等赵坤元自投罗网。
不说这里五台诸人如何焦灼不安,还从赵坤元那头讲起。等嵩山二老、铁蓑道人去后,赵坤元一个乾阳真雷将民军中那个施行邪法、幻阵的妖人除去。这便是卢象升在峡谷口听见的巨响。
民军见状只得继续往峡谷内收缩避退,赵坤元也不愿多造杀孽,唤过天雄军的斥候探马,命其将卢象升召来叙话。
不一刻,卢象升接到通报,忙下马疾行,与一众亲兵长随入了车箱峡内,拜见赵坤元。见真人正背手而立,仰天喟叹,乃上前见礼道:“多谢真人援手,又为朝廷立下奇功,请受弟子一拜!”
赵坤元乃微微颔首道:“贫道惹下不小的罪过,受你一拜倒也当得。只是我有要事缠身,不得不亲往,这半年多来三卷天书你也参悟颇多了,我自当收回。今日在此便要别过了,日后若是有缘再行相见吧!”
卢象升慌忙道:“内乱未消,外患犹在,真人此时离我而去,叫象升今后如何处置?”
赵坤元笑道:“你也是少有的大将,离了我难不成便不会行军布阵不成?只是还有几句话,你需牢记。民变四起,还需朝廷励精图治,与民休息;寇中首脑,不得心存妇人之仁,最好是斩草除根;东虏之患操之不可过急,还要稳扎稳打。你尽可将我这话转告天子,也不白白担这护国真人的虚名。言尽于此,就此作别吧!”
当即架起剑光,一闪而没。
天雄军一众将士,虽有知闻主帅受了神仙真人的传授,今日亲眼所见,还是十分惊骇,一个个叩头礼拜,越发坚定了军心。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赵坤元此去又生了不少变故。车箱峡内的民军还是说动了五省总督陈奇瑜,自峡谷另外一头逃出不少首脑,虽是元气大伤,不复昔日凶焰,到底还是留下不少麻烦,日后还是将朱明王室逼到绝境。
再说赵坤元唤上穆函,一道回转五台。一路上特意放慢剑光,暗暗推算揣测。
如今峨眉欺上门来,怕是不能善了,自己事先虽然已做不少布置,面对佛道那么多高人,也难说有自保之力。若是自己潜行匿踪,不回五台,一来徒惹笑话,失了脸面,二来有违道心,不利修行。此番劫数避无可避,只能全力面对,前途虽是吉凶未卜,自信有圣人眷顾,必能化险为夷。
当即寻了一个僻静所在,取出一道传音灵符化去,只见点点金光,四下飞射,没入天机,倏忽不见,这才与穆函全力往五台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