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一双小脸涨得通红,正是要反驳,却觉得一双粗糙的手包住了她的手,她微微回头,却是苦陀君。
苦陀君的手心有些茧子,带着粗糙的触感。他微微向前,然后挡住了正欲说话的白菜,“龙君也是三界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了,何苦这般对着一个下界的凡人咄咄逼迫,说话但求有凭有据,龙君还是斟酌思量后再说话吧。”
龙君横眉而对,“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么?天界一个小小主掌梦魇的小仙也胆敢同老朽这么说话?”
苦陀君面色骤然一冷,原本的儒生之风一扫而空,“是。我不是一介小仙,龙君既然有头有脸,也请做一些有头有脸的人才做的事,才说的话。”
龙君眼睛微微眯起,脸上尽是狠戾,然后便见着苦陀君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身上也开始痉挛一般的抽搐。
白菜慌神,扶住了苦陀君,却只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原本只是苍白,可现如今,已经是惨白。
龙君脸上满是暴戾之色,“废了你这种小仙,不过是轻易不过的事情,苦陀君,你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
白菜这才明白是龙君在做手脚。她不管不顾的放开了苦陀君,正欲进了书房找昇夜君,却见书房的门蓦地被打开了。门里的昇夜君看着外面的一幕,眉头蹙起,然后便到了苦陀君身前,对着苦陀君身上点了几下,然后便见着苦陀君的脸色看去好了很多。
苦陀君虚虚的靠在白菜身上,虚弱的大口喘气。
白菜有些吃力的撑着苦陀君,却见他的额头不断的沁出汗,看去无比痛苦的模样。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睚眦拼了命要从龙宫逃出来。同龙君说话,根本不会有结果,他根本就是一个顽固不化的臭脾气神仙。
昇夜君的眉头忽然松开,然后便如春风化雨般一笑,“龙君勿动怒,天界小仙没有见识,龙君切勿计较。”
龙君趾高气扬状冷哼,“老朽懒得跟你们磨磨唧唧的,睚眦在哪里?”
昇夜君神色很淡,“还是那句老话,睚眦见不见你,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那昇夜君能否替老朽解释这个凡人身上的神力是怎么回事?龙的力量,怎么会到一个凡人的身上,你究竟对睚眦做了什么?”
昇夜君嘴角微微扯动,不屑一顾一般的神情,“龙君。你有事还是去禀告天君吧。你的事,我管不了。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不要以为你有恃无恐。”
昇夜君冷笑,“你上次的告状,昇夜君罚我思过,恰巧赶上我心魔复发,我刚好去南山休息了几日。你这次告状,不知我是要去哪里休息呢。我倒是不介意忙里偷闲。”昇夜君神色锐利,蓦地便看向龙君,“除了告状,龙君就没有更高明的方法对付我了么?自己儿子管不住,就要来对付我?”
龙君一张老脸皱的难看的不行,话都不说,直直的瞪了一眼白菜,直接甩袖便走。
龙君走了之后,苦陀君深深看了白菜一眼,继而也起身告辞。白菜送了苦陀君到门口,心里忽然有点不忍。她回了头看身后的昇夜君,“苦陀君离开府上后,龙君还会不会对付他?”
昇夜君看向白菜苦着的小脸,神色极淡,只是他眼里却有深藏的情绪,“龙君好歹也是老仙了。刚才气急才会出手,事后他自有分寸。苦陀君好歹也是天界的神仙,龙君不敢造次的。”
白菜这才放了心。
“走吧。”昇夜君抓过白菜的手腕,眉眼间有淡淡的笑,“我去教你识字。”
白菜跟着他进了书房。然后他便径自坐在了桑木案后的椅子上,“会磨墨么?”
白菜摇头,“不会。”
他一身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这样强势的玄色在他的身上显出无比强烈的存在感,让人不敢逼视,可是,他的神情却又是那么的温柔,温柔的不像话,“那就站我边上吧。看着我写。”
他拿起笔,润了墨,然后在白净的宣纸上写字。为了让白菜看清,他的一笔一划都写的极慢。他的字体中,暗含着说不出的内敛之感。他写了四个字,然后愣愣的看纸上的字,“这四个字,自左向右,分明是白、菜、洛、澹。”
继而他又开始在纸上写字。许是因为低着头,他鬓间一缕黑发滑落,遮住了他左边的侧脸,也遮住了他写字的动作。
隔着那黑发,白菜隐隐约约的看着难受,便伸了手替他将发丝夹到了耳后。她的指尖触到他的耳廓,有微微的凉意。
他被惊动,蓦地抬头,然后便对上了白菜无辜的眼神。他微微一笑,颜色惊人,却是趁势伸了左手抓住了她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手。
他的神色还是很温柔,白菜被他这么看着,只觉得他的视线灼热无比,令她难以承受。他许是要说话,还未来得及开口,白菜却是硬生生的打断了他,“昇夜君!”
他讶异的挑眉,“呃。怎么了?”
白菜微微嘟着嘴,模样看去分外委屈,其实她本来是想说,就算我长的像是洛澹。但是你们一个两个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我当做她。可是,话到了嘴边,见着他温和的脸色,她却又蓦地记起苦陀君的话,眼前的这个男子,和洛澹曾经一起守着过了十万年。
心中悲意顿生,她张了张嘴,然后道,“我……我……昇夜君能否让我也写一回字?”
昇夜君一笑,“自然是可以的。”他让出了座位,然后将白菜引导了座位上。他抓住她的右手,矫正她握笔的姿势,然后便端着她的手,开始在她的字下方写了起来。
他的手有温温的触感,手心一片干燥。
“撇,竖,横折钩,横,横。”他念着比划,吐气的时候,热气便会擦过她的耳际。她说不出的紧张,动都不敢动。
脑中忽然又跳起一幕奇异的景象,竟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握着长长的笔杆,在临帖。她身侧站着一个俊逸的男孩子,五官粉雕玉琢,想来长大后必然是玉树般挺拔的风姿。他看着她临帖,然后笑了起来,伸了手揉了揉女孩儿的脑袋,“不错不错。你的字如今跟我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他笑的极是淡,却让人觉得他是很欢喜的。
画面渐渐淡去,她回过神的时候,昇夜君依旧端着她的手,对着纸上写字。
瞬时,电光火石,她忽然心里一片凄然。为什么,她方才竟是觉得那个在她脑中明明十分愉悦却又笑的一脸云淡风轻的男子,竟是像极了身后的昇夜君。
她为着这样一个念头,着实是惊了一惊。
因为,她知道,如若那个男孩子是昇夜君,那么那个坐在桌前临帖的女孩子毫无疑问便是洛澹了。
可是,为什么,她会忽然记起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