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还好么?”籽言有些忧虑的望向正躺在榻上的昇夜君,“真是吓死我了,白菜昏迷不醒,睚眦寻药未归,方才你又忽然昏了过去。”
“不碍的,心魔发了而已,老毛病了。”他笑的万分的苦,眼神空洞,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空无一物。
许过了会儿,又许是过了许久,昇夜君的声音又缓缓的响起,“每个人都以为我是英雄,都以为我不顾一切去拯救三界众生。可是,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封闭了一切消息,甚至都不知道三界开战了。我只是知道了她去魔界,所以想去护着她。”
“才生下孩子不久就这样跑去魔界。真的是,只有洛澹才会做的事。”籽言怔怔看着桌面上跳动的烛焰,却忽然又笑开,“这就是洛澹呢。”
“呵。”他不再说话。因为他真的不想再说了。关于她,他受的折磨真的够多了。如果可以,他宁可当初在学堂里没有因为贪玩把那个毛发柔软的小丫头叫到学堂里帮他上课。没有了开始,就没有了如今无穷无尽的折磨。
每个人都觉得他负了她,他其实也承认自己欠了她太多。
可是,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对那个女子究竟有多恨,有多怨。
当初年少气盛的昇夜君,在与洛澹的第二次见了面之后,便是长长的一整年都没有再见过了。如果不是后来第二年的天宫灯会,或许,他都已经记不起有着这样一个女孩子。
他依旧记得,那天,在阑珊的灯火下。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猫抓住了他的衣袍下摆。他好奇的抱起地上的小家伙,只手可托的小猫,滚圆滚圆的黑色眸子。
他怜爱的摸了摸小东西,可是那小东西却忽然说话了,“昇夜君,你还说话算话么?”当时的他着实是吓了一跳,过了许久才微微眯起了眸子,“洛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己脑中就忽然跳出了这个名字。
手掌里的洛澹笑了,圆圆的猫眼睛都眯了起来,“好久不见,昇夜君。我没有学会七十二变,我只会变成猫。你可以带我进学堂么?”
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他在高处呆了太久,天君给他定的位置太高,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嬉闹过。可是,他忽然就想要叛逆一次。少年的昇夜君,已经有了冷漠的神情,可是那天,他在晕黄的花灯下,手心托着一只猫,眼里闪着璀璨的光,“好。我答应你。明天一大早,来天宫门口见我。”
回忆是如此的绵长,以至于想起来的时候,会让人透不过气,像是柔软的丝带,缠紧了脖子,贪恋那样柔软的触感,却被勒住了要害,仿佛随时都可以死去。
烛火蓦地被吹灭。昇夜君的思绪被打断。
“你先睡一会儿吧,”月光下,籽言强挤出一丝笑,面色苍白如纸,“我先去看看白菜。”
门被轻轻掩上。
籽言的泪却落了下来,其实吟何君说得对,她会后悔。她一直在后悔,昇夜君永远是只看得到洛澹的。她当初一厢情愿的嫁给昇夜君,明明知道只是一个挡箭牌,却还是义无返顾的去了。
她嘴硬,不肯承认,不肯回头,最终却越陷越深。
静谧的屋子里,悄无声息,床上一只小巧的白猫正沉沉的睡着,静的仿佛都没有了呼吸。她轻轻的替白菜掖了掖被子,然后在白菜身侧的床沿坐下了。
这个被睚眦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子,不过是寻常的凡人。这样的一个凡人,能受得住龙君的折腾么?凡人终究是过于脆弱了,终究是不适合天界的。
可是,如果她是这样的白菜,有人疼,有人宠,有人肯放手心里呵护。或许,她是有勇气走下去的,为了身后能够抱住她的手臂和怀抱。
可是,这么多年,两千年了。
她也没能等到那个她想要的怀抱。
“白菜,你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她轻轻的摸着白菜的脑袋,她的身子有点儿发冷,让人心疼。
第二日天亮的时候,白菜还是在昏迷。睚眦一夜未归,昇夜君仍然有些虚弱,捧着书卷靠在软榻上看书。夙儿和奕儿闹着要跟白菜上山去采野果吃,籽言都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些孩子解释白菜为什么忽然就起不来了。
整整三日,睚眦都没有再出现过。籽言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只是白菜还得靠她看着,她实在走不开。白菜的魂魄这几日从脉象看越来越弱,每日就靠汤药和人参养着,可是籽言知道,若是培元丹再不到,白菜这条命,说不定就保不住了。
夜里还是凉的很。
白菜蜷着她小小的身子,头痛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好像身体一直在一个看不到的地方浮游,看到许多莫名其妙看不清的风景,看到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看到许多从前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她一直在想,我是谁?为什么脑中总有另外一个意识在吞噬她的意识,让她觉得,好像这具身体原本就是不属于她的。就好像,她原本不应该是白菜。可是,她又不知道如果自己不是白菜,那自己会是谁呢。
籽言哄了奕儿和夙儿睡觉后,便又去照看白菜。白菜的身子蜷缩的越来越小,有时候还会有听不分明的呻吟声。明明情况越来越坏,睚眦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恰时,窗外传来一阵像是砸窗的声音,她生怕吵着孩子睡觉,便开了窗看外面的情况。外面是一直黑色的老鼠,凸出龅牙,口中叼着一封信笺。
这只老鼠籽言是认得的,那是吟何君养的。那时,吟何君原本是想送了她做礼物的,可是因为洛澹养了小牙,小牙怕老鼠,昇夜君便一直不喜那只老鼠,于是籽言便将那老鼠还了回去。
她有些讶异,这么晚了,怎么吟何君还会寄信笺给她。
她摸了摸小老鼠的脑袋,继而拆了信笺看。
信上寥寥几字,却是看的籽言心惊肉跳。
“洛澹的尸身,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