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关山河偷摸着溜到西大门城郊的古玩街。这里就是鬼市,一个三不管的地带。
鬼市白日里小摊贩林立,拉拉杂杂地摆着各类不值钱的旧物。但一到夜里,子夜过后,空旷的街道摇身一变,黑黝黝的城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和鬼火一般,三三两两的人,窸窸窣窣,鬼鬼祟祟的在黑灯瞎火中进行买卖。
相传此处鬼市由来已久。隋末李唐起义,江山风雨飘摇,官,匪,盗胡乱一气,在乱世中挣扎求生存。这些人相聚一起,交换各类消息,偶尔也以物易物。久而久之形成了鬼市,还有了不成文的规矩,入鬼市者,不计身份地位。不管你是差人衙役还是杀人越货者,在这里都不得惹事。
鬼市见不得光,子夜最黑暗的时刻起市,天明即散。
关山河一路穿过街巷,熟门熟路的摸到一处矮棚。矮棚里一个老汉正兀自吞云吐雾,老汉低头深吸一口烟草,也不看来人。
“坐。”
沙哑粗粒的声音伴着烟雾缭绕,呛鼻的烟草味直吸入肺腑,关山河只觉着自己活过来了。之前的惶惶不安在熟悉的地方安定下来。
老汉给关山河斟茶,手里的烟斗随手敲在凳脚,发出“咚咚”的声响。他从怀里摸出烟丝,熟练的揉捻成团,塞进烟斗点上,在吸上一口,满足的咪了眼。
“怎么着?”
他悠悠的吐烟。间或有几圈白烟从鼻孔跑出,在空中好半晌才散去。
“李原”。关山河直接道出来由。那老汉眯眼斜睨他一眼,出手端回关山河面前的茶水,慢慢倒在地上。
关山河顿时明了,这是不晓得了。鬼市里买卖不成,历来以倒掉买家前头的茶水为明。买卖双方自愿,不得多追问。
那老汉倒掉茶水后,又如老僧入定一般,只顾自己抽烟。关山河无奈,看来这趟来鬼市一无所获了。别看这老头长的参差不成样,论路子,却是这里头最广的。当然了,他收受的佣金比一般人那也是高了去了。
既然如此,只能另想法子了。关山河念头一转,起身离去。走至街拐角处,关山河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阿大。
阿大正和人交易。一块四四方方的黑布盖在两人手上。这是黑市议价惯例,黑布罩在买卖双方手上,买卖双方暗中比划定价。议价时,旁人一律不得插嘴。
阿大和人谈妥价格,从那人手里接过一个油纸包揣入怀里。他快步离开,朝外走去。
关山河远远看着他,只觉得有一团火在胸腔燃烧。他稳了稳心绪,偷偷跟上阿大。
鬼市很快被两人甩在身后。
阿大拐进陋巷街角,关山河不敢靠的太近。待他靠近时才发现,人跟丢了。
关山河正自寻摸方向。耳边拳风飞来,他敏锐的感觉到危险,身体本能的反击。待他回神,两人已过了数招。
漆黑的陋巷里,没有丁点光亮。关山河知晓是自己大意了,阿大这种人,随时处在高度戒备状态,一点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关山河双手挡住阿大狠厉的一脚,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震得后退了半步。他突然间怒火中烧,想到南岭山上的种种,包括眼前的乱局。关山河觉着自己受够了,这些人真就觉得自己如此好欺。
他在阿大再次出拳攻击的时候,不管不顾的整个人屈身向前,紧紧锁住阿大的身躯,想使蛮力将他推到。阿大被他这种没有条理的出招扣住,他用手肘顶住关山河上半身,另一手握拳发狠了砸在关山河背部。
关山河把阿大索在墙角,他两手抬起阿大的一只脚。阿大没法使力,连带着关山河摔倒在地。关山河趁势翻坐在阿大身上,双手不间断的挥拳攻击阿大头部。阿大躲闪不及,挨了好几下。关山河心下觉得不痛快,他闻到血腥的气息。血的味道一下子激发了他潜藏的暴戾因子。关山河感到身上有无限的力量,他不知打疲倦地挥拳。阿大的抵挡越来越弱,关山河站起身,如同阿大在南岭山上做的一样。他一脚踩在阿大的胸口,脚尖使力,“咔擦”黑暗的巷子里想起骨骼断裂的声音。
“大爷我弄死你。”关山河颇有一种小人得志的畅快,这几日里来的憋屈通通发泄了出来。
阿大硬气得不吭气,反倒使关山河对他多出几分佩服。不过,佩服归佩服,该算的账仍旧得一笔笔算清。
他拖着阿大的一条腿,把他提溜出陋巷。阿大的头不时撞在墙根,发出响亮的碰撞声。阿大心里恨极,阴沟里翻了船,从来没有人能够将他逼到如此地步。有一瞬,他确实升起了恐惧的心里,但更多的是羞辱活生生逼退了那点恐惧。
关山河拖着阿大穿过巷子。阿大身躯魁梧有力,块头又大尽是肌肉。关山河拖着他,好像扛着巨大的石块。他喘息着丢下半死不活的阿大,走至阿大跟前蹲下。
阿大听见一个沉重的呼吸,他费力的睁眼看向关山河。黑暗里,阿大分明看见关山河的眼里闪过一道红光,眼神凶残暴虐。那不是人该有的眼神,阿大浑身如坠冰窖,恐惧从心底升起。
关山河五指成爪,他僵硬的从阿大的脸往下摸到心脏处。手下微微的起伏,他忽然就有一种嗜血的快感。有种疯魔的力量,叫嚣着要尝尝血的味道。
一阵冷风吹过,冰凉的打在脸上。关山河一个激灵回神。他全身松软瘫在地上。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有那样可怕的念头。关山河蓦地害怕,他跌跌撞撞地从巷子跑回住处。
他哆嗦着手划起火柴点上蜡烛,好几次才成功。微弱的火苗照在关山河脸上,有一点点温暖。关山河双手相互摩擦,觉得身上有点暖和后停下来。他左手抬起,五指微微弯曲向上,呆怔的盯着手指。
如果刚才没有回神,他会做出什么来?关山河脑子里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
关山河突然警觉,有人。他迅速吹灭蜡烛。躲在门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推开木门。关山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来人,两人撞在墙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操,你大爷的。”
关山河微讶,手劲放松。
“蟑螂?”
“痛痛痛,赶紧的撒手。”蟑螂没好气的埋怨出声。
关山河撒开手。窸窸窣窣的摸到桌延点上蜡烛。回身看见蟑螂扭着脖子甩手。关山河愕然极了,蟑螂不是被抓了?
“傻了吧唧的。”蟑螂看他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得意极了。他伸出手在关山河眼前挥挥,“回神了。”
“你不是被抓了?”
“边走边说,走,去见原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