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几天的路,一行人行进在南郾城外的官道上。官道不远处是一条运河长堤,另一侧可以遥望见城墙耸立。
迁叫停了队伍,扶着芫下了马车慢慢的走近长堤。靠近长堤的风势很强,风吹起江水卷起浪花拍打向岸。
迁的心情略显激动,他不自觉的松开了芫的手,加快了几步走在了众人前头。他赞叹的顺着长提远望,视线绵延至地平线。他第一次看到这条长堤,左望不见头,右望不见尾,可以想象的到这条防洪长提是多么的长。而这条长堤正是兄长进当初命人建造修筑的。
这一刻,他的内心满是对进的崇拜敬慕,这个世界上再伟大的建筑奇迹也比不上这一条普通的防洪长堤。每一块灰黄的基石都是进当初与父亲争来的,为的是江河两岸的百姓,为的是罗氏一族的安定。
迁看的入迷,芫虽然不明白有什么意义,但还是伫立在一旁等待着,等他转身,等他朝着自己走来。
可是过了很久,迁还是自顾自站在长堤旁,风吹她的身子微微的发凉。正想吩咐侍婢去取斗篷,一件枣红绣着石榴花的褙子就已经披在了身上。
是那名叫佳缘的侍婢。
其实她从刚才就注意到了,马车停下来的那一刻,迁先出了马车,然后扶她下车,当时这名侍婢就已经赶到了车旁,扶着她另一边身子下车。
今天的天气其实是挺闷热的,只是靠近长堤这里风夹带着水气有丝凉意,与她相处了好几年的侍婢都没有发觉,这个姑娘却已经准备好了。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芫也不像其他闺秀姐儿们一样含蓄。她拉过佳缘的手,感觉到她的抗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当她秉着主仆的身份生分着。
“听说你前阵子病着,好些了吗?”芫关心的问着,仔细观察着佳缘的脸色,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已经康复了。
虽然只做了几个月的侍婢,也没有做很重的粗活,可是和氏族姐儿一双细白柔嫩的玉指比起来,佳缘简直惭愧的想挖个洞躲起来。
“都已经好了。谢谢二夫人关心,真的没事了。”她回应着,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安冲上前几步站在芫的身旁,不满的眼神看着佳缘:“夫人,怎么了?有事吩咐我们几个就好了。像她这么大架子的侍婢我们可使唤不来的。”
安的语气明显的表露出自己很讨厌佳缘的情绪,芫不理解安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佳缘,却还是调解着:“好啦,平常就纵容着你没大没小。大家以后要生活在一起别说怄气话了,佳缘可比你们几个都要细心体贴呢。”
穿好褙子,她对着安说道:“去马车上替二爷取件衣裳来。”
安刚要朝着马车走去,却被一只手臂挡住了去路。气呼呼的转身刚要冲着佳缘发火,却发现她的另一只手臂上正搭着迁的大氅。
这回安愣住了,只是片刻,她的脸就红了起来。宓笑着从佳缘的手臂上取过大氅交给安:“去给二爷披上吧。”
安把大氅披在了迁的身上,两个人对谈了几句,迁的视线看向她们这里,然后走了过来。
“夫君看什么这么入迷?”芫好奇的问着。
“你知道这条长堤是什么时候修筑的吗?”他问着。
芫恍然笑道:“你这么问我才反应过来。小时候听父亲经常提起的,就连姐姐出嫁时也是。父亲总是提起城外的这一条千里长堤,赞叹姐夫当年的气魄不凡,还说这可不是任何氏族都敢应承下的壮举呢。”
“是呀。”迁说着,和芫一起走向马车,却还忍不住回头继续望着长堤。
芫哧哧笑着:“夫君,再一天的路程就到我娘家了。像你这样拖拖拉拉,两步一回头的,就算是后天、大后天还是到不了呀。”
“那就再慢点吧。带你回家前,我还想带你多转转、多看看,还有很多热闹的城镇你没瞧见呢。”
迁这么说就这么做了。
南郾城,距离天安城将近半月的路程。
这里曾经常年饱受洪灾的影响,每年都有大批的灾民在洪水泛滥的时节被迫迁徙离开家园。自从好几年前进用罗氏的财力人力建筑起长达千里的长堤后,洪灾已经缓解了,灾害也降低了不少。所以这里的建筑特色就是每间房屋都有高高的地基,这些地基就是为了防止漫过长堤的江水涌进百姓家中。
带着芫行走在南郾城的大路上,在各种铺子前兜兜看看。俊男美女,加上一群的侍婢还有侍从,来往的人们都忍不住好奇的看着他们、观察着他们。
“佳缘,快尝尝。”宓强拉着安来到她的面前,“这可是城里最有名的百香斋的梅干呢,以前二夫人最喜欢这些,经常让我们出府买回去带给她。还以为出嫁后就再也没机会吃到呢。”
佳缘看着安手里捧着的纸包,里面放着半斤左右的梅干,看起来就像是现代社会最普通的九制话梅。
没有什么口腹之欲,原本要张嘴拒绝的,却被安一把塞了一颗梅干到了嘴巴里。
一股带着花香的酸甜味道立刻在嘴巴里扩散开来,味蕾很久没有这样满足过了,久违的零食,这种味道是女生就抗拒不了的。就像佳缘以前最爱的薯片、话梅、棒棒糖一样,太久没有尝到的味道了。
安捧着剩下的一把梅干加快几步走到了其他人身边,每人一颗的分享着。
宓用袖子掩着半张脸,笑的腰都弯了。
“她呀,在不好意思呢。”宓说着,“以前因为误会你偷懒不做事,心里可恨着呢。现在发觉你人好做事也勤快,拉不下脸来跟你道歉,也不能一下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这不,她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呢。”
宓说着,朝着安走了过去:“多尝几颗去,这玩意儿可贵的很,难得品尝到呢。”
听到这句话,佳缘的手忍不住摸摸随身的小荷包,里面有她入府几个月来的全部积蓄。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货币兑换方式,也不知道这些薪水够不够花,这里的物价如何。这些钱到底算不算多,能够让她生活多久,这些她都不清楚。
远远望去,几个侍婢打打闹闹热络极了,迁和芫伉俪情深的模样也刺疼了她的眼睛。
这个世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这个世界没有可以和她相依偎的人。
但是那又如何,在那个世界她不也是一个人。妈妈再婚了,爸爸有固定的对象了,哥哥去海外也一直不肯回家。
她——没有一个需要她的世界。
安误会她的勤快,其实只是一种掩饰。她想要亲近迁,就算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相处会让她觉得难受,但是能在迁的身边,待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佳缘都觉得快乐。会对芫好,其实是她强迫自己这么做的。
心里不停的将芫看作是迁。
佳缘将芫想象成迁。想着:如果是迁,自己会怎么做。
风大了,怕迁贪凉身体不舒服,所以要拿外衣给他披上。迁要下马车,自己担心他会摔倒所以要第一时间扶住他,给他依靠。
等等的一切,佳缘都以自己喜欢着迁,以这种心情来对待芫。然后越发苦涩的想着:想着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什么,将这些事体现在另一个人身上。
无微不至的将自己想要好好照顾迁的事情,全部转嫁到芫身上。这样一来迁也会高兴吧。
不知道为什么,嘴里的梅干酸甜还带着一股明显的苦涩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