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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晏元献

《西清诗话》云:“红梅清艳两绝,昔独盛于姑苏,晏元献始移植西冈第中,特称赏之。一日,贵游赂园吏,得一枝分接,由是都下有二本。公尝与客饮花下,赋诗曰:‘若更迟开三二月,北人应作杏花看。’客曰:‘公诗固佳,待北俗何浅也。’公笑曰:‘顾伧父安得不然。’一坐绝倒。王君玉闻盗花事,以诗遗公云:‘馆娃宫北旧精神,纷瘦琼寒露蕊新,园吏无端偷折去,凤城从此有双身。’自尔名园争培接,遍都城矣。”苕溪渔隐曰:“王介甫《红梅诗》云:‘春半花才发,多应不奈寒,北人初未识,浑作杏花看。’与元献之诗暗合。然介甫句意俱工,胜元献远矣。”

《漫叟诗话》云:“江为有诗:‘吟登萧寺旃檀阁,醉倚王家玳瑁筵。’或谓作此诗者,决非贵族。或人评‘轴装曲谱金书字,树记花名玉篆牌’,乃乞儿口中语。”苕溪渔隐曰:“《青箱杂记》亦载此事,乃元献云此诗乃乞儿相,未尝识富贵者。故公每言富贵,不及金玉锦绣,惟说气象,若‘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之类是也。公自以此句语人曰:‘穷人家有此景否?’《云斋广录》载近时人诗一联云:‘珠帘绣户迟迟日,柳絮梨花寂寂春’,虽用珠绣,其气象岂不富贵,不害其为佳句也。《归田录》云:‘晏元献喜评诗,尝曰:老觉腰金重,慵便玉枕凉,未是富贵语。不如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此善言富贵者也。人皆以为知言。’”

《后山诗话》云:“白乐天云:‘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又云:‘归来未放笙歌散,画戟门前蜡烛红’,非富贵语,看人富贵者也。黄鲁直谓白乐天‘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不如杜子美‘落花游丝白日静,鸣鸠乳燕青春深’也。”

《后山诗话》云:“王岐公诗喜用金璧珠碧,以为富贵,而其兄谓之至宝丹也。闽士有好诗者,不用陈语常谈,写投梅圣俞,答书曰:‘子诗诚工,但未能以故为新,以俗为雅尔。’”

王直方《诗话》云:“王禹玉诗,世号至宝丹,以其多使珍宝,如黄金必以白玉为对。有人云:‘诗能穷人,且试强作些富贵语看如何。’其人数日搜索,云止得一联曰:‘胫挺化为红玳瑁,眼睛变作碧琉璃’,为之绝倒。”

《石林诗话》云:“旧中书南厅壁间,有晏元献《题咏上竿伎》一诗云:‘百尺竿头袅袅身,足腾跟倒骇榜人,汉阴有叟君知否?抱瓮区区亦未贫。’当时必有谓。文潞公在枢府,尝一日过中书,与荆公行至题下,特留诵诗久之,亦不能无意也。荆公它日复题一篇于诗后云:‘赐也能言未识真,误将心许汉阴人,(此句原作“强分机械枉天真”,今据徐钞本、明钞本校改。)桔槔俯仰何妨事,(“何妨”徐钞本、明钞本作“缘何”。)抱瓮区区老此身。’”

《隐居诗话》云:“晏元献殊作枢密使,一日,雪中退朝,客次有二客,乃欧阳学士修、陆学士经,元献喜曰:‘雪中诗人见过,不可不饮也。’因置酒共赏,即席赋诗。是时西师未解,欧阳修句有‘主人与国共休戚,不惟喜乐将丰登,须怜铁甲冷彻骨,四十余万屯边兵。’元献怏然不悦,尝语人曰:‘裴度也曾燕客,韩愈也会做文章,但言园林穷胜事,钟鼓乐清时,却不曾恁地作闹。’”

潘子真《诗话》云:“永叔颇闻晏因赋《雪诗》有语,其后欧守青社,晏亦出镇宛丘,(“镇”原作“殿”,今据徐钞本、明钞本校改。)欧乃作启叙生平出处,以致谢悃,其略曰:‘伏念曩者,相公始掌贡举,修以进士而被选抡,及当钧衡,又以谏官而蒙奖擢,出门馆,不为不旧,受恩知,不为不深。’晏得书,即于书尾作数语,授掌记誊本答之,甚灭裂。坐客怪而问焉,晏徐曰:‘作答知举时一门生书也。’意终不平。”

《西清诗话》云:“元献初罢政事,守亳社,每叹士风凋落。一日,营妓曰刘苏哥,有约终身而寒盟者,方春物暄妍,驰骏马出郊,登高冢旷望,长恸遂卒。元献谓士大夫受人眄睐,随燥湿变渝,如翻覆手,曾狂女子不若,为序其事以诗吊之云:‘苏哥风味逼天真,恐是文君向上人,何日九原芳草绿,大家携酒哭青春。’”

《东轩笔录》云:“曾布以翰林学士权三司使,坐言市易事落职,知饶州。舍人许将当制,颇多斥词,制下,将往见曾曰:‘始得词头,深欲缴纳,又思之,衅隙如此,不过同贬耳,于公无所益也,遂僶勉为之。然其中语言,颇经改易,公他日当自知也。’曾曰:‘君不闻宋子京之事乎?昔晏元献当国,子京为翰苑,晏爱宋之才,雅欲旦夕相见,遂税一第于旁近,延居之,其亲密如此。遇中秋,晏启宴召宋,出妓饮酒赋诗,达旦方罢。翌日,罢相,宋当草词,颇极诋斥,至有广营产以殖私,多役兵而规利之语。方子京挥毫之际,余酲尚在,左右观者亦骇叹。盖此事由来久矣,何足校邪!’许亦怃然而去。”苕溪渔隐曰:“元献《吊刘苏哥诗序》,盖指宋子京而言也,吾故录此事以附益之。”

宋子京《笔记》云:“天圣初元以来,搢绅间为诗者益少,惟丞相晏公殊、钱公惟演、翰林刘公筠数人而已。至丞相王公曙、参知政事宋公绶、翰林李公淑,文章外亦作诗,而不专也。其后石延年、苏舜钦、梅尧臣,皆自谓好为诗,不能自名矣。晏丞相末年诗见编集者,乃过万篇,唐人以来未有,然晏不自贵重其文,凡门下客及官属解声韵者,悉与之酬和。”

《钟山语录》云:“晏相善作小词,诗篇过于杨大年,大年虽称博学,然颠倒少可取者。”

《诗眼》云:“晏叔原见蒲传正云:‘先公平日,小词虽多,未尝作妇人语也。’传正云:‘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岂非妇人语乎?’晏曰:‘公谓年少为何语?’传正曰:‘岂不谓其所欢乎?’晏曰:‘因公之言,遂晓乐天诗两句云,欲留年少待富贵,富贵不来年少去。’传正笑而悟。然如此语,意自高雅尔。”

《侯鲭录》云:“熙宁中,郑侠上书事作,下狱,悉治平时往还厚善者。侠家搜得晏叔原与侠诗云:‘小白长红又满枝,筑球场外独支颐,春风自是人间客,主张繁华得几时。’裕陵称之,即令释出。”

宋莒公

《西清诗话》云:“二宋俱为晏元献殊门下士,兄弟虽甚贵显,为文必手抄寄公,恳求雕润。尝见景文寄公书曰:‘莒公兄赴镇圃田,同游西池,作诗云:长杨猎罢寒熊吼,太一波闲瑞鹄飞。语意警绝,(“警”原作“惊”,今据徐钞本、明钞本校改。)因作一联云:白雪久残梁复道,黄头闲守汉楼船。仍注空字于闲之傍,批云二字未定,更望指示。’晏公书其尾曰:‘空优于闲,且见虽有船不御之意,又字好语健。’盖前辈务求博约,情实纯至,盖如此也。”

《西清诗话》云:“宋元宪为内相,望临一时,且大用矣;同列有赞其姓宋名郊,非便。公奉诏,更名庠,意殊怏怏。会用新名移书与叶清臣,仍呼同年。叶戏答云:‘清臣是宋郊第六中选,遍阅《小录》,无宋庠,不知何许人。’公因寄一绝自解云:‘纸尾勤勤问姓名,禁林依旧玷华缨,莫惊书录题臣向,即是当时刘更生。’”

《石林诗话》云:“许昌西湖,与子城密相缘附而下,可策杖往来,不涉城市,云是曲环作镇时,取土筑城,因以其地导潩水潴之,略广百余亩,中为横堤,初但有其东之半耳,其西广于东增倍,而水不甚深。宋莒公为守时,因起黄河春夫使浚治之,始与西相通,则诗所谓‘凿开鱼鸟忘情地,展尽江湖极目天’者也。其后韩持国作大亭水中,取其语名之曰展江。然湖水面虽阔,西边终易堙塞,数十年来,公厨规利者遂涸以为田,岁入才得三百斛,以佐酿酒,而水无几矣。余为守时,复以还旧,稍益开浚,渺然真有江湖之趣。莒公诗更有一篇,中云:‘向晚旧滩都浸月,过寒新木便生烟。’尤风流有味,而世不传,往往但记前联也。”

《西清诗话》云:“许昌西湖展江亭成,宋元宪留题,有‘凿开鱼鸟忘情地,展尽江湖极目天’之句,皆以谓旷古未有此语;然本于五代,马殷据潭州时,建明月圃,命幕客徐仲雅赋诗,云:‘凿开青帝春风圃,移下姮娥夜月楼。’用古句摹拟,词人类如此,但有胜与否耳。”

《西清诗话》云:“长沙徐仲雅《宫词》曰:‘内人晓起怯春寒,轻揭珠帘看牡丹,一把柳丝收不尽,和风搭在玉栏干。’其富贵潇洒可爱。”苕溪渔隐曰:“余尝作《春寒绝句》云:‘小院春寒闭寂廖,杏花枝上雨潇潇,午窗归梦无人唤,银叶龙涎香渐销。’聊效其体也。”

《西清诗话》:“本朝状头入相者:吕文穆蒙正、王文正曾、李文定迪、宋元宪。元宪登庸,知制诰石扬休贺以诗曰:‘皇朝四十三龙首,身到黄扉止四人。’副枢王伯庸尧臣曰:‘何不道已四人,而特言止,惜哉!’盖伯庸继元宪魁天下士,然未几薨于位。自庆历距今迄未有先多士而后大拜者,异哉!”

宋景文

《东轩笔录》云:“嘉祐中,翰林诸公,皆入二府。时包拯为三司使,宋祁守郑州,二公久已著人望而不见用,(“已”原作“次”,今据徐钞本、明钞本校改。)京师谚语云:‘拨队为参政,成群作副枢,亏他包省主,闷杀宋尚书。’明年,包亦为枢密副使,而徐以翰林承旨召景文,景文以诗寄梁丞相,略曰:‘粱园赋罢相如至,宣室厘残贾谊归。’盖谓差除两府,足方被召也。为承旨,又作诗曰:‘粉署重来忆旧游,蟠桃开尽海山秋。宁知不是神仙骨,上到鳌山更上头。’”

苕溪渔隐曰:“包孝肃拯,合肥人。及出守本郡,不肯少屈法以阿乡曲之好,故流俗稍稍谤议,公乃为诗以见意,其间一联云:‘直干终为栋,真钢不作钩。’(“真钢”原作“衠刚”,今据徐钞本、明钞本校改。)其守正不回如此。”

《石林诗话》云:“子京不甚为韩魏公所知,故公当国,子京多补外,嘉祐中始再入为翰林学士。偶朝会,子京因疾谒告,以表自****:‘不获预率舞之列。’魏公见之殊不乐。”

《类苑》云:“韩魏公知定州日,作阅古堂,自为记刻于石,后人又画魏公像于堂上。子京知定州,作乐歌十阕,其一曰:‘听说中山好,韩家阅古堂,画图真宰相,刻石好文章。’魏公闻之不喜。”

唐子西《语录》云:“晚学遽读《新唐书》,辄能坏人文格。《旧唐书赞语》云:‘人安汉道之宽平,不厌高皇之嫚骂。’其论唐亡云:‘决江海以救焚,焚救而溺至;(“救”原作“收”,今据徐钞本、明钞本校改。)引鸩爵以止渴,渴止而身亡。’亦自有佳处。”

《东轩笔录》云:“子京博学能文章,天资酝藉,好游宴,以矜持自喜。晚年知成都府,带《唐书》于本任刊修,每宴罢盥漱毕,开寝门垂帘,燃二椽烛,媵婢夹侍,和墨伸纸。远近观者,皆知尚书修《唐书》矣,望之如神仙焉。多内宠,后庭曳罗绮者甚众。尝宴于锦江,偶微寒,命取半臂,诸婢各送一枚,凡十余枚,皆至。子京视之茫然,恐有厚薄之嫌,竟不敢服,忍冷而归。”

王君玉

《缃素杂记》云:“《西清诗话》言王君玉谓人曰:‘诗家不妨间用俗语,尤见工夫。雪止未消者,俗谓之待伴,尝有雪诗:待伴不禁鸳瓦冷,羞明常怯玉钩斜。待伴羞明皆俗语,而采拾入句,了无痕颣,此点瓦砾为黄金手也。’余谓非特此为然,东坡亦有之,《避谤诗》:‘寻医畏病酒入务’,又云:‘风来震泽帆初饱,雨入松江水渐肥。’寻医入务,风饱水肥,皆俗语也。又南人以饮酒为软饱,北人以昼寝为黑甜,故东坡云:‘三杯软饱后,一枕黑甜余。’此亦用俗语也。”

《西清诗话》云:“王琪君玉《咏秋莲诗》曰:‘蚕寒冰茧瘦,蜂老露房空。’《闻角》曰:‘陇雁半惊天在水,征人相顾月如霜。’又有诗曰:‘鱼寒不食清池钓,鹭静频惊小阁棋。’”

《钟山语录》云:“或歌王琪诗者,荆公曰:‘琪诗虽时有奇句,然雕镌不自在。’”

陈辅之《诗话》云:“王君玉有《望江南》十首,自谓谪仙。荆公酷爱其‘红绡香润入梅天’之句。”

《石林诗话》云:“晏元献守南都,王君玉时已馆阁校勘,公特请于朝,以为府签判;朝廷不得已,使带馆职从公。外官带馆职,自君玉始。宾主相得,日以赋诗饮酒为乐,佳时胜日,未尝辄废也。尝遇中秋阴晦,斋厨夙为备,公适他命;既至夜,君玉密使人伺公,曰已寝矣,君玉亟为诗以入曰:‘只在浮云最深处,试凭弦管一吹开。’公枕上得诗大喜,即索衣起,径召客治具,大合乐。至夜分,果月出,遂乐饮达旦。前辈风流固不凡,然幕府有佳客,亦自如人意也。”

王直方《诗话》云:“吕申公在扬州日,因中秋,令秦少游预作口号,少游遂有‘照海旌幢秋色里,激天鼓吹月明中’之句。然是夜却微阴,公云:‘使不着也。’少游乃别作一篇,其末云:‘自是我公多惠爱,却回秋色作春阴。’真所谓翻手作云也。”

《漫叟诗话》云:“南唐僧谦明中秋得句云:‘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先得上句,次年秋方得下句。尝见《使燕录》云:‘惟中秋天色阴晴,与夷狄同。’”苕溪渔隐曰:“东坡《中秋月诗》云:‘尝闻此宵月,万里同阴晴。’注云:‘故人史生为余言,尝见海贾云,中秋有月,则是岁珠多而圆,常以此候之。虽相去万里,他日会合,相问阴晴,无不同者。’是说与《使燕录》相合,因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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