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是一个瞎子,她就这样坐在漆黑的铁堡台阶前,空洞的望着面前微笑。那个笑容没有任何的杂质是,就像永恒的岁月前那缕最古老的光,干净得近乎透明。
太多等待注定痛苦,但如果将等待当着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那么等待便是幸福,一如眼前的女子。虽然不知道良人何时归来,但是要在他回来的时候第一眼让他看见平安的自己,那么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赤夜的眼中充溢着满满的温柔,一双冷漠的眼中有了一望无际的绿意,他看着坐在台阶上微微笑着的女子,突然发现自己的心不争气的狂跳了起来,一如当年夜色中第一次邂逅。
想要呼喊她的名字,但是声音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头。眼中满满的是白衣女子的倩影,只由得自己脚步情不自禁的向前一步步移去。
白衣女子仍然安静的坐着,望着前方温柔的笑着。那淡淡的笑容在脸上慢慢的变得越来越浓,她是否已经听到了良人归家的脚步?
赤夜站在白衣女子三尺外,再也抑制不住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份深情。
看着白衣女子安详而干净的容颜,那些离别的牵挂,黯伤化着了一句简单的问候。
“你还好吗?”
白衣女子突然笑了,就像开在夜里的昙花,刹那间挣破黑夜,绽放出最璀璨的光明。赤夜看着那笑容只觉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的柔化,在心里那颗思念的种子一发不可收拾的突然怒放了起来。
毫没有征兆的,赤夜将白衣女子一把抱起,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道:“白沙,我回来了。”
白沙将头靠在他的肩头,秀鼻使命的嗅了嗅,似乎在努力的感受着抱着自己的人身上特有的气味。然后将头微微的抬起,空洞的眼睛望着赤夜的侧脸,笑容简单的开心澄澈,说道:“你真的回来了!”
赤夜再也不说一句话,抱着笑着的白沙,一步便跨进了浓黑如夜的铁堡,那抹光明抱在他的胸口,消失在黑暗中,而傻住了的冯玉、沈青二人才发现那风声过耳,呜咽的声音仍在耳边,黑夜仍然在前边。
两人快速的跟了上去,消失在了黑暗里。
一步跨入铁堡,首先在浓稠的黑暗中传来的是脚下寂寥的脚步声。那声音有如敲打在金属碟片上的鼓槌,清脆而旷远,到远端那声音慢慢的变成密密麻麻的回音。
两道剑光在沈青二人手上亮起,只是那黑暗是如此稠密,就连光亮也无法晕开。两道剑光有如开阔的原野上夜半的星火,点点如豆。
赤夜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时过耳的呜咽风声有如鬼哭,沈青二人的心神慢慢的高度紧张起来。
也不知道这方大殿宽几许,如此走了盏茶十分,沈青两人才终于看见前方的黑暗中透出幽暗的光芒来。那光芒很弱,堪堪的照在远端那一丈方圆的地方,有一把石制的椅子安稳的放在那儿,而在那椅子上现在正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衣饰还不能看清,在黑暗中只能感觉到有跳动的光亮时不时的从他的身上散发出。
那个人脑袋深深的垂着,感觉就像是折断了颈骨一样,那低垂的弧度,就连沈青都开始担心那个脑袋会不会从肩膀上掉下来。
一步步的向前走着,黑暗中慢慢的传来了水声,前面的地面上竟然突然出现了一条数丈宽的河流,浓浓的血腥味从那河流中飘散出来,混合着一股糜烂的气味,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桥上有两座数米宽的铁桥直直的搭向对岸,而在这里黑暗似乎退散了一些,沈、冯二人蓦然看见赤夜正抱着那白衣女子缓缓的跨过桥头。
沈青、冯玉加快了脚步,水流声变大了一些,而那股血腥糜烂味也来得更为的强烈了。上到那铁桥上,借着星星剑光,二人忍不住向河道里面看去。河里面那水鲜艳异常,透着触目惊心的红,奔流的河水明显是吸收了太多鲜血的缘故,显得浓稠无比。
刺鼻的血腥味让沈青二人终于忍不住用手去捂自己的鼻子,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喉中似乎有异物即将涌到喉头,二人生生的将头转回来,却看见一幕更为恶心的场景。
就在铁桥的另一侧,沿着河边处挂着一串串的铁钩,那些铁钩上挂着一颗颗人脑,那些人脑有的早已经腐烂不堪,头发粘在那些已经有些乌黑的脑浆上,有一群群的蛆虫在脑袋里爬来爬去,不断的吸食着脑髓,有那么一些明显已经腐烂透了的脑袋甚至开始一块块开始掉落,流下一道道污浊恶臭的水流。
那些铁钩上更多的脑袋是才砍下不久的,一串串血肉模糊的脑袋上还在不断的向下躺着鲜血,那些鲜血顺着台阶向河道中流去,慢慢的汇进红色的潮流中。沈青甚至看见有一个人临死似乎都不甘心,在那鲜血横流的脸上,那两颗有如死鱼眼的眼珠狠狠的向前怒凸,那些恐惧不甘写在了眼里,化着最后一抹的狰狞。
而在那一排排挂着脑袋的铁钩后面,是一字排开的行刑台,那些台上有些人正绑着跪在地上,眼里浮现满满的绝望,在他们的身后黑衣人手持着雪亮长刀将斩未斩,随着不知道哪里放出的一声冷漠的清喝,长刀在空中同一时间划出美妙的弧线,交织成一片绚烂的刀光。下一刻“噗”的声音整齐划一的响起,鲜血狂喷间那些尸体倒了下去,而那些滚落一旁的脑袋被人收了去,挂在前方空着的铁钩上。尸身被胡乱的丢进了河道,混合着血红的河水向远方载浮载沉而去。
血腥、残忍、恶心,沈青心里只浮现出这么三个词语。死人其实并不可怕,“隐剑山”毁灭,沈青见过太多的同门师兄弟的尸体。但对死人的尸体如此的不尊重,赤裸裸的悬挂示众的沈青没有见过。杀人也不可怕,就连沈青自己也斩过人头,但像那些黑衣人将杀人似乎当成了一种乐趣,就连杀人似乎都杀出了节奏,杀出了美感,甚至连杀人这件事本身都可以分工明确,杀人的杀人,抛尸的抛尸,如此的有组织有纪律后,沈青只感觉心头一阵阵发寒。
他甚至有种怀疑,他们是不是来错了地方,这“暗夜宗”门不过是一个很厉害的杀手门派,怎么整得却像是修罗地狱呢?但姑姑既然说“暗夜宗”在这片群山之中,而刚好似乎那个赤夜确实是姑姑提及的人,似乎没有什么可能出错的地方。
但是沈青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自己即将生活三年的地方为什么却是一个跟地狱没多少差别的地方。心下有了那么一些不自然,沈青的脚步不由放缓了下来。
“既然来了,没什么好想的,平日间你那么洒脱,这时候倒不像你往日间的作风。”冯玉走过沈青面前,低声说道。
“我只是在想这‘暗夜宗’似乎有很多秘密,并不简单,怕我们之后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沈青走在冯玉的身后,说道。
“我之前在那个铁笼里面已经答应了你不惹事,但如果真有什么事情惹上我,我也不会退缩的。”
“嗯”沈青应道。
过了这铁桥,黑暗越来越淡,可以隐约的看到这儿是一片广场,这方广场上现在正有数十个席地而坐的黑衣人,这些黑衣人的脸色一如那个赤夜,冷漠如冰。
广场的尽头是一个几米高的石阶,石阶上便是之前看到的那处散着幽光的地方。在这儿已经能看到那些幽光是插在两边墙壁上的火把发出的,这地方虽然有些光亮,但仍然很暗,那些火把的光芒并没有照多远,所以就显得格外的幽深黑暗。
在这里已能够看清坐在光亮中那人的衣着。那个人的衣服似乎是用某种珍贵的丝编制而成的,在那些丝线的间缝处又打着一片片的发光的鳞片,那些鳞片在那人做出一些轻微的动作时,便开始微微的颤抖,发出一道道闪烁的暗金光芒。
这时候赤夜抱着那个白衣女子正昂然的停在那方台阶下面,在她的怀里白衣女子安详的看着赤夜,虽然那眼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但似乎只有这样看着,才能缓解她此时心里那股温暖的心情。
黑衣如墨,白衣似光,站在幽暗的光线里,交相辉映。
“我回来了!”同样的一句话,却是不同的心境,与白衣女子说是柔情,而与坐在台阶上的人说,那语气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好!”那人的语音中不知道为何夹杂着一种令人厌恶的情绪,他缓缓的从椅上站了起来,脑袋低垂着,一双眼珠里透出些寒光,冷声说道:“赤夜,为什么不将脑袋带回来?”
赤夜似乎根本不害怕那人的目光,冷冷说道:“那不是我杀人的风格!”
“对了,这是我为你做的第九件事情,按照约定,如果我为你做十件事,如果第十件事情一了,我便要带走白沙。”赤夜缓缓说道,声音弥漫在这方广场中,寂寥清远。那些黑衣人似乎像睡着了般,没有任何人发出哪怕一丁点声音。
“呵呵,第十件事情吗?不急!”那人说道。
“不,我很急!”赤夜突然低垂脑袋,柔声说道,“因为我答应了她,要娶她为妻!”
白沙笑了,笑得很开心,在寂寞无声黑暗的广场上,如暗夜花开。
ps:不好意思,昨天食言了,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