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阳镇是个兴旺的镇子,坐落“霞雁山”山脚,前有青山碧水,后有肥沃农田。民户富庶,生意兴隆。镇上有一户修真家族,据说家族中有长辈在大门大派修真,家族人士都修为不凡,神通厉害得很。
陈季是这户田姓修真家族的仆役,因为向往修真的世界,从小卖身给了田家。可惜二十年来除了几句粗浅的练气口诀,什么修真的功法都没学到。
田家对外姓人十分无良,不仅不传功法,还尽让他们做些脏活累活,还经常无端打骂。
陈季不怕脏累,也挨得住打骂,但最近一段时间,他捱不住了,因为田家开始让他干丢小命的活——陪同猎杀。
就是陪少爷小姐们进山杀妖兽,至于怎么陪,很简单——干狗那份工作就行。
进荒山野岭,你在前面开路;探妖兽行踪,你寻觅蛛丝马迹;到了妖兽巢穴,你进去看妖兽在不在家;跟妖兽大战完毕,你上前去看妖兽死还是没死。
任意一条出了岔子,小命都要不保。
陈季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是他也怕了,他不想去。
“快点走!”一只大脚踹在屁股上,伴随一声不耐烦的喝骂。陈季打了个趔趄,赶紧小跑了两步,心中哀叹不已,此刻想打退堂鼓也来不及,已经在路上了。
前些日子,四少爷田文兴发现一处妖兽洞穴里生了珍稀的“泪涟草”,而妖兽老迈,似有便宜可占,便伙同二少爷田文易和三小姐田雯芳去妖兽洞穴布下陷阱,今日是去查验成果的。
妖兽巢穴在山腹深处,占了一处天然洞穴。远远看去,洞穴像一张怪物的歪嘴,随时吞噬来犯的人或者动物。
陈季被驱赶着,拿着块八角定星盘,哆嗦得跟踩了电门似的,在洞穴外走了一圈,腿软脚软地跑回来,对田文兴道:“四少爷,没,没气了……”
“啪”一个耳光扇过来。“**才没气了!”田文兴横眉怒目,“说人话!”
陈季半个脑袋都麻了,哭丧着脸,磕磕绊绊道:“是……是没有灵气的反应了……”
三小姐田雯芳上前来,抬脚将他踢得跌退了三步,“没有灵气反应就是妖兽触动过陷阱!你回来干什么!进洞去看看死没死!”
陈季手脚乱抖,不愿再去。二少爷田文易冷笑一声,伸出二指遥遥冲他比划,“你是要吃我一记‘破云剑’才肯去吗?”
陈季腿一软差点坐地下,“破云剑”乃是田家得意灵法,曾经有个练气二层的管事惹了田文易,被他一剑洞穿大腿,成了废人。陈季哪敢挨这东西,挣扎着跑向洞穴。
跑没几步,地面忽然隆隆颤抖,整片地面猛然往下一沉,伴随一声无比沉闷的巨响。
眼见妖兽洞穴处裂开一条十余丈宽的地缝,紧接着遮天蔽日的黑雾喷薄而出,仿佛群妖出洞,吞天噬地。陈季猝不及防,被黑雾一碰,打着转吸进了洞穴。而黑雾一喷即收,退得比喷的还快,眨眼之间消失个一干二净,地缝也迅速合拢。
田家三人一惊,不解是何异象,如临大敌地拉开架势。只听洞穴内“嘭”、“啊”两声发出,之后一片死寂,再没半点声音。
三人面面相觑,疑神疑鬼地张望。田文兴道:“二哥三姐,这是何异象?”
田文易沉吟道:“不知,莫不是妖兽长了本事,在兴风作浪?”
田雯芳蹙着秀眉摇头:“我们来往此山多年,从未见过妖兽有这邪门本事,此事甚奇。”
三人皆困惑,待了半晌,田文兴喊道:“陈季?陈季!怎么回事?”
无声无息一点回应没有,田文兴又喊:“陈季!你死是没死!妖兽还在不在?给点反应!”
若是死了,能给你反应就见鬼了。
田雯芳凝视洞穴,面带思索,又道:“那黑雾甚是奇怪,不像是妖兽本领,地裂复又合拢,更非妖兽能耐,莫不是有什么异宝出世?”
田文兴微一愕,紧接着双眼发亮,兴奋地道:“三姐此言有理,我前日发现那株泪涟草时便觉奇怪,此等奇草怎会生于妖兽巢穴,现在看来,原来是预兆着异宝出世!这才说得过去,有异宝在地下,才催生得出那种灵草啊。”
“有没有宝暂且不提,陈季生死不知,妖兽的生死也不知,我等得小心一探才是。”田文易说道。
两人点头赞同,三人小心翼翼朝洞穴迈进。
而身在洞穴之内的陈季,被黑雾一触便灵识溃散,本以为自己死了,却在一阵奇怪的药味中迷迷糊糊醒来,张开双眼,看见一只手正捏着一个药丸在他鼻子下面晃。
药味无比的清香甘甜,灵识渐渐凝聚,片刻之后神智恢复,手脚也有知觉了。
陈季爬起身子,发现洞穴里阴暗无比,他只能看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似黑暗中的火炬。一个爽朗的男声从眼睛处传来,中气充沛,语气和善,“敢问兄台,这里是什么地方?”
陈季不明白眼前是什么人,更不明白妖兽洞穴里为何无缘无故多了个人,迷惑着答道:“这里是山洞……”
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男声又传来:“这山洞又在什么地方呢?”
“在……山里……”陈季道。
捏着药丸的手变成了一个大巴掌,举了一会放了下来,男声又响起,带着一丝不快的意味,“这是什么山?在什么地界?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附近有什么门派?”
男声似乎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太宽泛,惹来陈季欠揍的回答,拨乱反正,问出一大堆明确的问题。
陈季愕了半天,一时组织不出语言。洞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陈季熟悉的声音传来:“陈季?陈季?你还活着没?”
陈季总算回了魂,吸了两口气,向外喊道:“我,我,我活着!”
外面似是一愣,然后传来古里古怪的女声:“活着怎么叫你如此之久都不回话,莫不是想耍弄我们?”
“没……没……”陈季嗫嚅着回答。
“哼!若非耍弄我等!为何久不回话!我看你是存心故意的!你可知道后果!”女声语气十分冷厉。
“我昏迷了,刚醒!”陈季慌张地回答,
女声不悦地冷哼了一声,“什么刚醒?你为何昏迷?”
陈季哑然,不知如何回答。女声又道:“醒了还不赶紧出来,刚才是怎么回事?妖兽怎么样了?里面有没有什么奇异之物?”
“刚才……我不知道啊,妖兽……不见有妖兽啊……”陈季听话地抬腿就想出去。忽然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肩膀,一股无形大力拖住他,动也动不了,爽朗的男声又响起:“先回答我的问题嘛,然后咱俩一起出去。”
陈季不明此人为何问题那么多,回道:“这是霞雁山,地处福荫南麓,我叫陈季,我住在田家,附近……附近有个‘合天门’。”
“哦……”炯炯有神的眼睛眨了眨,似是点了点头,“你可知昙元宗在何处?”
外面又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怎么还不出来!哼!是不是洞里有什么异物,你想一个人贪图了!”
“没!没有什么异物!只有个人……”陈季惊惶着回话,还没说完,洞外突然飞进一张符来,陈季大惊失色,这是三小姐发怒了,一句不合就动手打人,正是三小姐的风格。
三小姐发符的本事他非常清楚,别说他一个练气不入门的人,就是算是与三小姐同修为的人,等闲也接不下她的符。
符速飞快,陈季正惊慌失措之际,忽然一只手伸过来,跟捏蚊子似的轻飘飘捏住符箓,随手一捻,变成废纸扔在地下。
“你知是不是昙元宗在何处啊?”爽朗的男声又响起,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陈季大愣,不明白怎么回事,又惊又急道:“没听说过!我,我得赶快出去了!”
外面似是极为不耐烦,而打了一符之后泥牛入海,不免惊疑搀半,换了一个男声叫了起来:“无耻陈季!你在贪图洞内何物!?再不出来,我让你葬身洞内!”
话音未落三张符飞进来,带着亮晶晶的尾巴,竟是三连符。
陈季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去,这是要他的命啊,居然三连符都发了出来,这可是二少爷的本领!他从未听说过哪个仆役能在三连符下保住小命,就算是家族长辈,对三连符也要认真对待。
哪知三连符到了身边,集体一顿,凌空打了个转,倏忽间原路飞了回去。
陈季大异,这是何事?难道二少爷手下留情?只是吓唬吓唬自己?
外面传来一阵惊叫,伴随几声轻响和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男声变得恼怒:“何人鬼鬼祟祟!此驱符之法绝非妖兽本领!有种现身出来!不要藏头露尾!”
爽朗的男声轻笑了两声,把药丸放回一个竹筒里,拍了拍陈季肩膀,“我们出去吧。”
陈季隐隐约约明白过来,是这个人出了手,不由得惊呆了。能驱退三连符,那是何等的修为?长这么大从未没见过如此高修为的人物,登时敬若神明。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前辈莫怪。小人言语中如有不敬,前辈万万……万万……”陈季赶忙磕头道歉,生怕言语中哪里不留神得罪了这位高人。但他不懂多少文化,说到一半组织不出语言了。
“海涵吗?”高人洒脱地一笑,“我又没生你气,你解答我了一堆问题,我还得感谢你呢。”
“不敢不敢!”陈季哪敢承他的谢,赶紧捣头不停,“敢问前辈高姓大名,小人铭记于心,日后供奉于家中……”
“岳升。”放下这一句,潇洒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