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初,南岳道士田良逸、蒋含宏有道业,远近称之,号曰“田、蒋”。良逸天资高峻,虚心待物,不为表饰。吕侍郎渭、杨侍郎凭观察湖南,皆师事之。潭州旱,祈雨不应,或请邀之,杨曰:“田先生岂为人祈雨者耶?”不得已迎之。良逸蓬发敝衣,欣然就舆。到郡亦终无言,即日降雨。所居岳观,内建黄坛场已具,而天阴晦,弟子请先生祈晴,良逸亦无言,岸帻垂发而坐。左右整冠履,扶而升坛,亦遂晴霁。尝有村老持一绢襦来施,良逸对众便著,坐客窃笑,不以介意。杨凭尝迎至潭州,良逸方洗足,使到,乘小舟便行,侍者以履袜追及于衡门,即于门外坐砖阶著袜,若无人在旁。杨自京尹谪临贺尉,使使候之,遗以银器。良逸受之,便悉付门人。使还,良逸曰:“报汝阿郎,不久即归,勿忧也。”未几,杨果移杭州长史。良逸未尝干人,人至亦不送,不记人官位姓名,第与吕渭分最深。后吕郎中温为衡州刺史,因祭岳候先生,告以使君“侍郎之子”。及温入,良逸下绳床,抚其背曰:“你是吕渭儿子耶?”温泫然降阶,先生亦不止,其真率如此。良逸母为喜王寺尼,寺中皆呼良逸为小师。良逸常日负两束薪以奉母,或自有故不及往,即弟子代送之。或传寺众晨起,见一虎在田媪门外,走以告媪,媪曰:“毋怪,应是小师使致柴耳。”蒋君含宏有操尚,时人以为不及良逸。然二人齐名,常兄事良逸。含弘善符术,后居九真观,曾使弟子至县市斋物,不及期还,诘其故,云:“于山口遇猛虎,当道不去,以故迟滞。”含宏曰:“吾居此庇渠已多时,何敢如此!”即以一符置所见处,明日虎踣符下。含弘闻之,曰:“吾本以符却之,岂知遂死。既以害物,安用术为?”取符焚之,后不复留意。又有欧阳平者,行业亦高,兄事含弘,而道业不及也。欧阳曾一夕梦三炉自天而下,若有召说。既寤,潜告人曰:“二先生不久去矣,我继之。”俄而田良逸死,含弘次年卒。桐柏山陈寡言、徐虚符、冯云翼三人,皆田之弟子也。衡山周混,蒋之弟子也。陈、徐在东南,品地比田、蒋,而冯在欧阳之列。周自幼入道,善科法,亦为南岳之冠。
江南多名僧,贞元、元和已来,越州有清江、清昼,婺州有乾俊、乾辅。时谓之会稽二清,东阳二乾。
白居易少傅分司东都,以诗酒自娱,著《醉吟先生传》以自叙。卢尚书简辞有别墅,近伊水,亭榭清峻。方冬,与群从子侄同登眺嵩洛。既而霰雪微下,说镇金陵时,江南山水,每见居人以叶舟浮泛,就食菰米鲈鱼,思之不忘。逡巡,忽有二人,衣蓑笠,循岸而来,牵引篷艇。船头覆青幕,中有白衣人与衲僧偶坐;船后有小灶,安铜甑而炊,卯角仆烹鱼煮茗,溯流过于槛前。闻舟中吟笑方甚。卢叹其高逸,不知何人。从而问之,乃告居易与僧佛光,自建春门往香山精舍。
李瞻,汉之子,有文学,气貌淳古。非其人,虽富贵不交也。累迁司封郎中,归茅山,拜给事中,不就。两京乱,竟不罹其祸。
李尚书褒,晚年修道,居阳羡川石山后。长子召为吴兴,次子昭为常州,当时荣之。
吴郡陆龟蒙,字鲁望,旧族也。其父宾虞,进士甲科,浙东从事、侍御史,家于苏台。龟蒙幼精六籍,弱冠攻文,与颜荛、皮日休、罗隐、吴融为益友。性高洁,家贫,思养亲之禄,与张搏为吴兴、庐江二郡ヘ。著《吴兴实录》四十卷,《松陵集》十卷,《笠泽丛书》三卷。丞相李公蔚、卢公携景重之。罗给事寄陆诗云:“龙楼李丞相,昔岁仰高文;黄阁今无主,青山竟不焚。”盖尝有征聘之意。唐末以左拾遣授之,诏下之日,疾终。光化三年,赠右补阙。吴侍郎融立传贻史官,右补阙韦庄撰诔文,相国陆希声撰碑文,给事中颜荛书。皮日休博士为诗友,寇死浙中。方干诗名著于吴中,陆未许之。一旦顿作诗五十首,装为方干新制,时辈吟赏降仰,陆谓曰:“此乃下官效方干之所作也。方诗在模范中尔。”奇意精识者亦然之。薛许州能以诗道为己任,还刘梦得诗卷,有诗云:“百首如一首,卷初如卷终。”讥刘不能变态,乃陆之比也。
天宝之乱,元结自汝坟率邻里南投襄汉,保全者千余家。乃举兵宛叶之间,有城守寇之力。结,天宝中称中行子。始在商余山,自称元子。逃难入猗干沮,始称猗干子。或称浪士。渔者呼为聱叟,酒徒呼为漫郎。
崔赵公尝问径山曰:“弟子出家得否?”径山曰:“出家是大丈夫事,非将相所为也。”
大历中,关东饥疫,人多死。荥阳人郑损,率有力者,每乡为一大墓,以葬弃尸,谓之乡葬,翕然有仁义之声。损,卢藏用之甥,不仕,乡里号为云居先生。
竟陵僧于水滨得婴儿者,育为弟子。稍长,自筮得《蹇》之《渐》。繇曰:“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乃姓陆氏,字鸿渐,名羽。有文学,多意思,耻一物不尽其妙。最晓茶。巩县为瓷偶人,号“陆鸿渐”。买十器,得一“鸿渐”。市人沽茗不利,辄灌注之。羽于江湖称竟陵子,于南越称桑苎翁。贞元末卒。
韩愈好奇,尝与客登华山绝顶,度不可下返,发狂恸哭,为遗书。华阴令百计取之,乃下。
阳城居夏县,拜谏议大夫;郑钢居阌乡,拜右拾遗;李周南居曲江,拜校书郎。时人以为转远转高,转近转卑也。
贤媛
高祖乃炀帝友人,炀帝以图谶多言姓李将王,每排斥之。而后因大会,炀帝目上,呼为阿婆面。上不怿,归家色犹摧沮。后怪而问,久之方说:“帝目某为阿婆面。”后喜曰:“此可相贺。公是袭唐公,‘唐’之为言‘堂’也,阿婆面是‘堂主’。”上大悦。
上都崇胜寺有徐贤妃妆殿。太宗召妃,久不至,怒之。因进诗曰:“朝来临镜台,妆罢且徘徊。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
狄仁杰为相,有卢氏堂姨,居午桥南别墅,未尝入城。仁杰伏腊,每修礼甚谨。尝雪后休假,候卢氏安否,适见表弟挟弧矢携雉兔来归,羞味进于堂上。顾揖仁杰,意甚轻傲。仁杰因启曰:“某今为相,表弟有何欲,愿悉力从其意。”姨曰:“吾止有一子,不欲令事女主。”仁杰惭而去。
玄宗柳婕妤有才学,上甚重之。婕妤妹适赵氏,性巧慧,因使工镂板为杂花,象之而为夹结。因婕妤生日,献王皇后一匹。上见而赏之,因敕宫中依样制之。当时甚秘,后渐出,遍于天下,乃为至贱所服。
柳婕妤生延王。肃宗每见王,则语左右曰:“我与王兄弟中更相亲,外家皆关中贵族。”盖柳氏奕叶贵盛,人物尽高,方舆公、康城公,皆《北史》有传矣。睦州俊迈,风格特异。自隋之后,家富于财。尝因调集至京师,有名娼曰娇陈者,姿艺俱美,为士子之所奔走。睦州一见,因求纳焉。娇陈曰:“第中设锦帐三十重,则奉事终身矣。”本易其少年,乃戏之也。翌日,遂如言,载锦而张之以行。娇陈大惊,且赏其奇特,竟如约,入柳氏之家,执仆媵之礼,节操为中表所推。玄宗在人间,闻娇陈之名。及召入宫见上,因涕泣,称痼疾且老,上知其不欲背柳氏,乃许其归。因语之曰:“我闻柳家多贤女子,可以备职者,为我求之。”娇陈乃以睦州女弟对。乃选入充婕妤,生延王及永穆公主焉。
玄宗在禁中尝称阿瞒,亦称鸦。寿安公主是曹野那姬所生也,以其九月而诞,遂不出降。常令衣道衣,主香火,小字虫娘,玄宗呼为师娘。时代宗起居,上曰:“汝在东宫,甚有令誉也。”因指寿安曰:“虫娘是鸦女,汝后可与一名号。”及代宗在灵州,遂命苏发尚之,封寿安公主也。
刑部郎中元沛之妻刘氏,全白之妹,贤而有文学,著《女仪》一篇,亦曰《直训》。刘既寡居,奉道受于吴筠先生,清苦寿考。长子固,早有名,官历省郎、刺史、国子司业;次子察,进士及第,累佐使府,后隐居庐山。察之长子,好道不仕;次子充,进士及第,亦尚道家。
和政公主,肃宗第三女也,降柳潭。肃宗宴于宫中,女优有弄假官戏,绿衣秉简,谓之参军椿。天宝末,番将阿布思伏法,其妻配掖庭,为善优,因使隶乐工。是日遂为参军椿。上及侍宴者笑乐,公主独亻免首果眉不视。上问其故,公主遂谏曰:“禁中侍女不少,何必须得此人?使阿布思真逆人也,其妻亦同刑人,不合近至尊之座;果冤横,又岂忍使其妻与群优杂处,为笑谑之具哉?妾虽至愚,深以为不可。”上亦悯恻,遂罢戏,而免阿布思之妻。由是贤重。公主即柳晟母。
郭子仪镇汾阳时,殿中柳并为掌书记。柳君有母,汾阳王每因大燕,尝诫左右曰:“柳侍御太夫人就棚,可先来告。”及赵夫人舆至,王降阶与僚属序立候,至棚而退。尝谓柳君曰:“子仪幼孤,不识奉养。今日幸忝恩宠逾望。虽为贵盛,宾无侍御之荣。”因呜咽久之。又曰:“若太夫人许见顾子仪之家,当使南阳夫人以下执爨,子仪自捧馔。”而赵夫人以清洁自居,终不一往。
刘玄佐贵为将相,其母月织缣一匹,示不忘本。每观玄佐视事,见县令走阶下,退必语玄佐:“贵为将相。吾向见长官白事卑敬,不觉恐悚。思汝父为吏本县时,常畏长官汗忄栗。今尔当厅据案待之,亦何安也?”因喻以朝廷恩寄之重,须务捐躯,故玄佐终不失臣节。
陆相贽知举,放崔相群。群知举,而陆氏子简礼被黜。群妻李夫人谓群曰:“子弟成长,盍置庄园乎?”公曰:“今年已置三十所矣。”夫人曰:“陆氏门生知礼部,陆氏子无一得事者,是陆氏一庄荒矣。”群无以对。
穆宗大渐,内臣议请郭太后临朝。太后曰:“向者武后妖蠹,幻惑高宗,擅亲庶政;及中宗践位,蒙掩圣德,遽行迁逮,几于革命。赖宗社威,神器再复。每闻其说,未尝不疾首痛心。奈何今日吾儿厌世,卿等骤兴此议?我家九个与武氏同流。先祖汾阳王有社稷大勋,我外氏囗门阀赫奕,我礼嫔帝室,非复嫔嫱之比,岂可污彤管继悖逆者耶?今皇太子聪睿,卿等各宜慎择耆旧,亲侍左右,远屏邪佞,勿令近密。宰相任重德名贤,内官勿干时政,吾所愿也。”遂取制裂之。时太后兄钊任太常卿,闻其议,密进疏于太后曰:“果徇此请,当率子弟纳官爵,归田园。”太后览疏,泣曰:“我祖尽忠于国,余庆钟于我兄。”
刘异赴分宁,安平公主辞,以异侍女从。宣宗曰:“此何人也?”曰:“刘郎音声人。”上喜安平不妒,顾左右曰:“与作主人,不令与宫娃同处。”
太宗尝罢朝,怒曰:“会须杀田舍汉!”文德皇后谓帝曰:“谁触忤陛下?”帝曰:“岂过魏徵,每廷辱我常不自得。”后退而具朝服,立于廷。帝惊曰:“皇后何为若是?”后曰:“妾闻主圣臣忠。今陛下圣明,致魏徵得直言;妾备数后官,安敢不贺?”
高宗乳母卢氏,本滑州总管杜才干妻。以谋逆诛,故虏没入官。帝既即位,封燕国夫人,品第一。卢既藉恩宠,屡诉及杜囗氏;临亡,复请与才干合葬,帝以获罪先朝,亦不许之。
陇西李知璋,妻荥阳郑氏,雅不见重。知璋为江夏尉,因醉杖杀人母,其子入复仇。知璋与郑以床拒门,仇者推窗而入,郑急以身蔽知璋,举手承刃,右臂既落,复伸左臂,仇复断之,犹以身代夫死。方怀妊,仇者以刀铄其腹,胎出于外而陨。乃害知璋,及其二子。州司以闻,坐死数十人。
太宗造玉华宫于宜春县,徐充容谏曰:“妾闻为政之本,贵在无为;切见土木之功,不可兼遂。北阙初建,南宫翠微,曾未逾时,玉华创制。虽复因山藉水,非架筑之劳;损之又损,颇有无功之费。终以茅茨示约,犹兴求石之疲。假使和顾取人,岂无烦扰之弊?是以卑宫菲食,圣主之所安;金屋瑶台,骄主之作丽。故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愿陛下使之以时,则力不竭;不用而息之,则人胥悦矣。”充容名惠,孝德之女,坚之姑也。文彩绮丽,有若天生。太宗崩,哀慕而卒,时人伤异之。
蜀之士子,莫不沽酒,慕相如涤器之风。陈会郎中家以当垆为业。为不扫官街,吏殴之。其母甚贤,勉以修进,不达不要归乡,以成名为期。每岁举粮纸笔衣服仆马,皆自成都赍至中都助业。后业成八韵,唯《螗螂赋》大行。元和元年及第。李相固言览报状,处分厢界收下酒旆,阖其户。家人犹拒之。逡巡,贺登第,实圣善奖谕之力也。后为白中令婿,西川副使,连典彭、汉两郡而终。
尚书左丞相李е有清德。其妹,刘晏妻也。晏方秉权,尝造医,延至寝室。见其门帘甚弊,乃令人潜度广狭,以鹿竹织成,加缘饰,将以赠е。三携至门,不敢发言而去。
江左之乱,江阴尉邹待征妻薄氏为盗所掠,密以待征官告托于村媪,而后死之。李华为《哀节妇赋》以行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