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一天,早班校车司机在市区来学校的乡间路边发现了那辆失踪已久的红色桑塔纳。
那可真是一辆名副其实的红色桑塔纳,因为所有紧闭的车窗都一片血红。打开车子,腥红的血液就一下子溢了出来,流淌不止。
里面一片狼藉,却没有王革新的踪迹。
据警方调查,车内血液全部来自王革新一人,如此见来,王革新绝不在人世了,因为这些血液几乎是一个成年男性全部的血量。
从血液干涸程度来看,王革新的死亡时间离校车司机发现桑塔纳的时间十分接近。可谁也无法解释。尸体不在车上,凶手又无影无踪,封闭的车厢是如何积了如此之多的血液,多到一开车门就溢出车外。
王革新事件一时在管理层与教师层里谈之色变,成为一桩无头鬼案。
至于王革新的尸首,则至今仍下落不明。
据说,那辆早就报废的红色桑塔纳有时会如同幽灵般在那条连接城市与扶槐的乡间马路上出现,似乎在寻找着回来的路。
学校为了慰藉这个枉死的亡灵,便在发现红色桑塔纳的地方给他建了个空坟安家,以防止亡灵重归扶槐。
王忠道完,便沉默了。
“如此看来,李建国怕是凶多吉少了。”叶成龙道。
“何来吉,定是与王革新一个下场。”
“难道那个东西会定时来学校索命?!”
“请相信我们学校,你把孩子送到这里来,我们就绝对确保它的安全。”
“忠兄言重了,我并没有不信任学校。”
“事已发生,老弟和樱桃无事便好。”王忠又嘱咐叶成龙不可向外界声张此事,也并不想与他对此事再做讨论下去,遂转开话题:“老弟何时回去?”。
“晚上吧,我跟在日落之前那班校车后面一同回市。”
王忠面露愧色,“虽说理应让老弟在此过夜整顿,但……校规实在不可破。”
“成龙自然理解。”叶成龙早有耳闻,扶槐虽设施完善,舍宇众多,却从不让闲人在此过夜。晚上只容学生、宿舍楼管和一个门卫保安,连那些在校内开店的业者都不许私自留宿。
“那饭局是一定要请的。现在也快到午饭时间了,你去叫樱桃一同前来吧。”
“好。……成龙还有一事想请忠兄帮忙。”
“什么?”
“昨晚发生的鬼事,我骗樱桃说是她做的一个噩梦,还请忠兄替我在樱桃面前隐瞒。”
王忠甚有深意的笑说,“当然。……不过樱桃也未必像你想象的那般脆弱。你去找她来吧,咱们一会儿在小花园集合。”
叶成龙独自一人走在返回宿舍的路上,时间大概十点四十分左右,学生们都还在上课。
校道幽森,没有半个行人。路过办公一楼时,叶成龙从窗户往里望,里面全是教职工在办公桌前忙碌的身影。扶槐不愧是个纪律严明有序的学校。
走过办公楼便又安静下来,路旁远处的树根底下似乎有个蠕动着的人影。
叶成龙走近细看,是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妇,正背对着自己蹲在一棵结满了未成熟李子的李树下。原来扶槐校内并非只有槐榕柳。
老妇嘴里神神叨叨地默念着什么,一双青黄干枯的手正拼命挖着李子树的树根。
“老太,你在做什么?”
老妇动作不停,嗓子干哑地答道:“我在挖我孙子的骨骸。”
叶成龙一惊,并不想继续干涉下去,转身欲走。老太太却一下子抱住了他的小腿。
“好心人,你帮我送封信吧。”
“我……我现在很忙。您还是自己去投邮箱吧。”
“扶槐里的邮筒根本邮不出去!”老妇用她那双枯而锋利的手死死钳住叶成龙。
叶成龙见不好脱身,便只好答应。
老妇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塞进叶成龙的口袋。“要送出去,一定要送出去!”
叶成龙见老妇松了手忙脱身走开,裤腿上留下了数道血色抓痕。
直至走到长路的拐角处时,才敢转身探看,只见那棵孤零零的李子树下竟藏着一个白面红唇的长发女人,正用她那双空洞的血红眼死死盯视着自己,而老妇早已经没了半点踪影。
那绝不是人,叶成龙肯定,因为活人绝没有那种如同纸一样白的面皮!
叶成龙怔愣了几秒。远处便正有零星的几个放学回宿舍的学生往自己方向走来,那东西似乎循到了人气,便隐到树后消失了。
归来的学生来越来越多,每个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人都会投来一番观察的目光。叶成龙觉得自己就如同流水中唯一的一条鱼,随时会被看不见的钢叉从脊背倏尔刺穿。
冷汗淋淋的手伸进衣兜,那封老妇所给的信正在里面被静静揣着。拿到眼前细看,这封信能寄出去才怪!贴邮处贴的根本不是邮票,而是一张白纸剪的冥钱!
叶成龙一手丢在地上,晦气,实在晦气!
但转念一想,这样直接丢弃定是不行的。便壮着胆子又捡了回来。
信封写着收件地址:
济宁市福慈路幸福花园九号楼九零一收
这个小区叶成龙十分熟悉,地址正常,心也算有了些许慰藉。他想撕开信封看个明白,又怕惹来新的惴栗,便重新收在衣兜里,向a幢宿舍急匆匆赶去。
樱桃向来胆小,现在不知睡醒没有。对于新环境又有无适应。叶成龙这样想着,眼看605寝马上就要到了,一声女孩的笑声突然从前方传来。叶成龙走过去,只见605寝室的房门竟是敞开的!叶成龙走时当然不可能忘记把门带上,不知何人在自己走后偷偷拧开了房门!
叶成龙忙急身进去,见樱桃依然在床上酣睡,再查看桌上的钱款,也未有挪动的痕迹。笑声再一次传来。他转身一瞧,声音正来自床上熟睡的樱桃!
叶成龙向前叫醒她,樱桃睡眼朦胧地勉强睁开了眼。
“做了什么美梦,笑成那样。”
“我刚才笑了?”
“嗯。”
“可我做的和美梦跟本不沾边。”
“我走后有人来过没有?”
“我一直在睡觉。”
“那门怎么敞着?”
“我做梦倒是梦到有人进了屋。”
“什么?”
“一个脸色惨白,涂着血红嘴唇的长发女人。……”
樱桃的确做了一个太过真实的梦。
她清楚地记得睡梦中的自己被一阵阴森森的鬼笑声所惊醒。睁开眼四下便是一片末日一样的昏黑,窗外虽青天白日,却照射不进屋内一丝光亮。
那笑声,便是从宿舍门外传来的,樱桃死死睁盯着红漆门,瞬间似有冷气侵入,在炎夏中阵阵寒入骨髓。
门吱呀呀地自己敞开了……
只见一个白面红唇的女人直挺挺站在门外,纸一样的面皮被身后的灯光衬得煞白。
她的身体像藤蔓一样蜿蜒曲行,走过的地方留下一道脏粘的血痕。空洞的笑声再次传来,没有温度的手拽住樱桃的右脚就开始向宿舍屋外死拖!从走廊到楼梯,力气异常之大。惊恐占据了樱桃的所有感知,拼命地呼救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樱桃在等待末日的审判。可死亡拖拽在到达一楼楼梯口的时候却戛然而止,那鬼女人突然停了,片刻便松了樱桃独自飘出宿舍楼外隐匿了踪影。
得救了,樱桃正想大松一口气。只见这档儿楼梯口的水泥地面底下竟又突然跳出三个画着京剧女人脸谱的高壮男人!他们身着现代服饰,面目扯着假笑,动作僵而怪异,实以不能言说的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