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爷的行程忽然安排得满满的,经常早出晚归。冯盈盈见怪不怪的模样让杜笑影想明白了一件事——丰盈妹肯定还知道许多其他的信息。
说不清是因为她打了丰盈妹珠钗的主意而愧疚,还是因为相处的时日长了而与丰盈妹生出了些感情,冯老爷不在的日子里,她将丰盈妹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而冯老爷看在眼里,面上对她也有了笑模样。
冯老爷因为每日都要出门,便交待冯盈盈和杜笑影闲来无事时,可以去隔壁找李凝儿解闷,还留下了些银子,让冯盈盈可以去城北买些喜欢的小玩意。
冯盈盈的大红锦缎衣裙干了,月事一完,急吼吼的便换了回来,可穿在身上却好似变了味。
本来那件大红衣裙的肚子收得就有些紧,她坐下时经常觉得难受,可就这么几天功夫,肚子那却是紧得让她都要喘不上气来了。
她抑郁的去问杜笑影,为什么她想让自己轻下来,可却觉得衣裙更紧了。杜笑影只好更抑郁的骗她说,那是因为她的衣服先轻了,然后她才能轻。
她知道丰盈妹舍不得这身大红衣裙,虽然抑郁了,却也不会换下来,既然不换下来,肯定也就会接受衣服瘦这一事实,慢慢的就会平常对待了。
冯盈盈果然也是小孩心性,一想起能找凝儿姐姐一起去城北便又眉开眼笑,揣上了银子,拉着杜笑影便到了隔壁。
杜笑影心里比冯盈盈还要欢喜,在冯家夹缝中求生存的日子里,只有去城北探情况时,她才是最开心的。
李婶子照例在家码布料,打扫存放布匹的仓房,而李老爷也照常去了布庄照看。冯盈盈与杜笑影的到来让李婶子有些不高兴,因为上次的猪肉冯家还没给送来。
冯盈盈自然不会知道这李婶子将她每次来串门都算上了一块上好的猪肉做回报,兴冲冲的与李婶子见了礼,又问李凝儿在家否。
杜笑影从李婶子鄙夷的眼神中看出了些门道,心中不由得对李婶子更没了好感。
李凝儿在家,而且,日日将自己闷在家。她听见了冯盈盈的声音,便走出门来看了一眼。这一看,多日不见笑容的面上竟有了些笑模样,颇为欢喜的将冯盈盈二人请进了屋内。
李婶子见状便也不再多言,就由着女儿了。毕竟自从上次从王家回来,她女儿就整日闷在房里不出来。她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思,可是男人么,有银子才是真的,要不然,连点买金钗的银钱都拿不出来,更别提什么过上好日子了!
冯盈盈这神经大条的小白自是没注意到李凝儿颇为黯然的神色,一进了屋便兴冲冲的叫李凝儿带她去城北。可杜笑影察言观色惯了,刚一见到李凝儿,她便发现了些不对头。
她轻轻拽了冯盈盈一下,使劲儿眨了眨眼,叫她安静些。
这是她和冯盈盈的暗号,以前冯老爷看着冯盈盈学书画的时候,她们便建立了这么一个统一战线。
好在这几天没用上暗号,冯盈盈也没有忘记,立即闭了嘴,但心中却仍是不明所以的,只好眨着吊梢小眼,看看杜笑影,又看看李凝儿,面上也是小心翼翼。
“唉。”李凝儿这玲珑心思的姑娘怎会看不出冯盈盈和杜笑影的意思,垂下了眸子,忽然轻叹一声,面上也更黯淡了。
一个明艳的纤弱美人忽然变得愁云惨淡,饶是冯盈盈这小白,也终于在这声叹息之后感觉出了变化,好奇的问了一句:“凝儿姐姐,你怎么了?”
李凝儿听出冯盈盈语中的关心,心中也稍得了些安慰,但想起自己的终身大事,忧愁神色却无法削减半分,缓缓摇头道:“盈儿妹妹你是不会懂得的……”
“为什么我不懂?”这话冯盈盈可就不爱听了,眨着吊梢小眼,眉头立即便拧了起来。
杜笑影一见冯盈盈不可一世的毛病又要犯,急忙上前一步打圆场,颇为关心的对李凝儿道:“李小姐,小姐的意思是,咱们都是女儿家,您有烦恼可以说出来,大家好一起想办法呀!”
冯盈盈一听杜笑影将理由说得这么好,好面子的她便也急忙点头附和,也不管自己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个意思。
李凝儿闻言,心中那股愁思忽然淡淡融化开来,瞬间将她溢满。她知道爹娘让她嫁与王家二公子,是为了她终身幸福,也为了她李家的生意更兴隆,她不想拂了爹娘的意思,可是……那王家二公子根本不是她心中的良人……
可是告诉盈儿妹妹又有什么用呢,这事情无论怎样也都是她李家的事,盈儿妹妹根本管不得。
想着,她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自己鹅黄的衣裙,凤眸中也积聚了些雾气,摇头道:“说出来又有何用呢,不过是为你们徒增烦恼罢了。”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反对爹娘的意思,爹娘的生养之恩,她一辈子也报答不尽,罢了,罢了。
李凝儿面上的纠结与凄然到最后变得惆怅,杜笑影很快便联想起了李家与王家要结亲之事,稍一寻思便想到了缘由。但她见李凝儿如此隐忍,最后终于说服了自己接受,心中虽然有些惋惜,却也对李凝儿敬佩起来。
李凝儿不是她,自然没有什么勇于和命运抗争的思想,但默默接受不愿接受的事需要更大的勇气,由此可见,李凝儿的内心确实是很坚强的。
“盈儿妹妹,你方才说要去城北?”李凝儿打定了主意接受爹娘的安排,心中便敞亮了一些,但面上的笑容却依旧颇为牵强。
“对!去城北!去城北!”
冯盈盈一听李凝儿问去城北的事,立时也忘记了疑惑,眼神倏地一亮,使劲儿点头喜道。
或许是冯盈盈的感染力,李凝儿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轻轻牵了牵,她羡慕盈儿妹妹,总是这样无欲无虑,如果她也可以如此,那该多好。
“好,那咱们这便去城北吧,我也好些天没出去过了。”李凝儿微微笑着,轻声点头道。
喧嚣的城北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惆怅变得萧条,仍旧是一番热闹景象。
可小贩的叫卖,摊主的吆喝,在这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却叫李凝儿的心中更落寞了些。她无心留意周边的一切,漫无目的地走在前头,时不时停下来等等被小玩意吸引的冯盈盈。偶尔抬头看看刺眼的阳光,更觉得心中一片苍凉。
本以为出来走走会好些,却不想,这热闹的城北更叫她格格不入。
因为来城北而兴奋不已的冯盈盈此时却正在兴头上,咧着嘴,兀自这边看看,那边瞧瞧,简直撒了欢,完全忘记了身上紧巴巴的大红衣裙。这叫杜笑影大松了一口气。
过了今天,丰盈妹就很难再想起衣裙的事了吧……
杜笑影暗自挑眉。她当然也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探路。
这次她见李凝儿不做表示,便怂恿丰盈妹来了城北另一条繁华的大街。
逛了大半天,她发现城北的几条街事实上确实是大同小异,每条街上都有几家酒楼,茶馆,金饰玉器店之类的,也都有卖些小玩意的小商贩。但是唯一不同的是,这条街直通北城门。
这一发现叫她欣喜若狂。远远见到城门,她便想走近些瞧瞧,可碍着冯盈盈和李凝儿,不能自己跑过去看,只好再想办法将冯盈盈怂恿到那头去。
“小姐,那头好像有卖糖人的。”她凑到正专注的摆弄小摊上一个香荷包的冯盈盈身边,挑眉神神秘秘的道。
丰盈妹喜欢吃甜食,她便用糖人来吸引她。
“是吗?小影,在哪呢!快带本小姐去!”
上当的某丰盈一听有吃的,还是糖人,某根神经立即狠狠跳了一下,双目放光,一把扔掉了手中摆弄了许久的香荷包,转手拽起杜笑影的胳膊,急问道。
卖荷包的小商贩见状瞪了杜笑影一眼,又将本以为就要卖出去的荷包摆放好。
杜笑影讪讪的挑了挑眉,又忍痛对死死抓着她的冯盈盈赔笑道:“在那边。”说着用手指了指城门的方向。
冯盈盈立即连蹦带跳的过去。杜笑影看了身旁仍旧发呆走神的李凝儿一眼,道了一句:“李小姐,小姐去前面了。”
“哦,走吧。”李凝儿回过神,牵强的笑了笑,随即掩饰的率先朝城门处走去。
杜笑影急忙跟上。
城楼大概有三层的小楼那么高,青石砌成,‘安城’两个大字挂在正中。城门有许多官兵,手中拿着亮闪闪的长矛,有些在上面巡逻,有些在下面盘问,一副威严不可侵犯的模样。城门中间由栅栏隔成了两路,一路进,一路出,安静有序,来往的车辆行人都要被盘问从哪来,到哪去。
这安城的治安是不是太好了点……
杜笑影见状心中不禁有些担忧,她要是想偷跑出城,该怎么说才好?
“小影,糖人在哪啊?”
冯盈盈转了一圈,没找到卖糖人的小贩,便瘪了嘴,走到杜笑影身边问道。
“咦?刚才不是在那边么?”杜笑影早已想好了对策,闻言便胡乱一指,佯装疑惑的看过去。
可这一看倒好,真的变疑惑了。
“啊,是这边才对。”杜笑影急忙将手移向别处,一边还埋怨的道:“我明明看见这边有卖糖人的,怎么这一会儿就没了呢!”
冯盈盈顺着杜笑影所指看过去,发现那边人不少,看不真切,便急急忙忙又跑了过去。
幸好没发现……
杜笑影大松了一口气,又看看站在街边,正对着城门处发呆的李凝儿,确认她们都没看到之后,又再瞟向了刚才她偶然指向的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