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电电，小隼隼，我请你吃烤鸭烧鸡。”崔云舒一脸讪媚地趴在鸟架上讨好着猎隼。小东西灰褐色的羽毛，斑点白的覆羽，眉纹一点雪白，有一对锐利的眼睛，透着机敏。它正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对崔云舒视而不见。“电啊，你喜欢吃生的，明儿我给你捉虫子挖蚯蚓去。来，来，到姐姐这儿来。”
猎隼一振羽翼，飞向更高的飞禽架，俯视着她，傲慢十足。崔云舒气得跳脚，身后传来一人戏谑地笑声，“老师啊，没听说过一句俗话么，不见兔子不撒鹰。这类猛禽即便是人饲养的，也更喜欢自己捕食。”
崔云舒悻悻地回头，瞟了一眼褚遂良，“知道回来了？”
褚遂良笑嘻嘻地走过去，“老师，你可清减了。”
“皮痒了，是吧？”崔云舒语气不善，“去，论语写个一百遍。”
“别啊，老师，我找到占城稻了。我还带了些谷种回来。”褚遂良告饶，忙岔开话题。
“当真。”崔云舒心头一喜，“走，瞧瞧去。”
“这种谷子确如老师所说，一年两熟，一熟的产量就与我们这儿持平。不过有大小年之分，小年产量就低些。”褚遂良一路细细解说。
“遂良，你尽快帮我买些田地回来，再雇些农户回来。明年春我要试种。”崔云舒加快脚步，向储物间走去。她没有听到褚遂良的回答，回头一看，见他正皱着眉头，很是犹豫，“怎么，有什么难处？”
“先帝颁下均田制，田地不得买卖，薄赋税，天下大治。时下官场混乱，豪强趁机兼并田地，流民四起，正是祸乱之源。所以我不赞同买卖田地。我家中有些田庄送与老师，可好？”
“租借吧。”崔云舒心下高兴，这个昔日沉醉诗书傲慢的贵公子已知民间疾苦。“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看来你这一趟走对了。我说过你找到占城稻，我就给你一个奖励，说吧，想要什么？”
没想到褚遂良一张脸垮了下来，“老师，你害苦我了。家中给我订下一门亲事。可是世间的女子，哪个及得上老师。那些个庸脂俗粉，怎入得了我的眼。你给我想个法子退亲吧。”
崔云舒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我正好没有婚约在身，嫁给你得了。”
褚遂良似被踩中了尾巴，惊跳起来，愣了半晌，干笑道：“老师说笑了。”
崔云舒怒道：“莫不是你口是心非，瞧不上我？”
褚遂良苦笑，他对崔云舒并无男女之情，心动或许有过，却早被崔云舒令他高山仰止的学识抹杀了。“父母之命，不敢有违。我在你面前叨叨几句，你也不许我机会呀。”
崔云舒看他无措的样子，绷不住笑了。“不就想看看你的新娘子是不是貌美如花贤良淑德吗，倒想编排我。我来想法子，你得听我的。”崔云舒一脸坏笑，褚遂良毛骨耸然。
七天之后，一场盛大的迎春诗会在西湖畔举行。什么江南名士、风流才子，遗老遗少几乎一个不漏地全来捧场。谁叫他们欠着崔云舒八辈子也还不了的钱，就算自己不欠钱，总有沾亲带故的求上门来。不管是名门淑女、小家碧玉、官家之女皆在应邀之列，她们也几乎都来凑这份热闹。虽说那时女子出门并不受限制，但往往是从自家后宅到另一家后宅，街市酒楼都很少去，鱼龙混杂的怕失了体面。难得有这等盛事，打着诗文的幌子，可以见见自己心仪已久的名士和那个传奇人物崔东家。至于安全有熊老爷子的五百兵士护卫，可保无虞。
崔云舒又出钱又出力的，一来让褚遂良与他的未婚妻来一次亲密接触。二来她想找几个有才干的人，组建自己的智囊团。她既然独立于崔家之外，就不能每次都动用崔家的力量。
崔云舒身后跟着柳叶和一个忸怩羞怯的美人，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正是男扮女装的褚遂良，只听他闷声道：“老师，你就饶了我吧。这事要被旁人知晓，我将颜面尽失，若是被家父知晓，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闭嘴。”崔云舒低叱一声，和柳叶交换了个促侠的眼神，面带笑容，从容地打量着宾客。“你一生的幸福重要，还是你的脸面重要？真是木榆脑袋。你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吗，这般迂腐！”
男女宾客间隔了一道屏风，若要诗文作答，一概由丫环小厮传递。不多时，她们便走到与褚遂良有婚约的张家小姐席上。崔云舒上前寒暄几句，“听闻张小姐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好，我这妹子仰慕得紧，求了我多次，只因他前几日病了，伤了嗓子，这几日不能说话。请张小姐指点一下，云舒先谢过了。”说着不容她推辞就走了，褚遂良见这张小姐清秀温婉，心中已喜，只是不好意思，就想跟着出去。崔云舒只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是不是要我叫破你的身份。”
褚遂良只得退回去与那张小姐笔谈。那张小姐的簪花小楷果然写得极好。褚遂良提笔赞道：“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果有卫夫人之神韵。”传说簪花小楷是晋卫夫人所创。
那张小姐吃了一惊，拿起他的字看了又看，双颊慢慢潮红，遣了身边的丫环出去，方才很肯定地问道：“你是褚遂良？”
崔云舒转了一圈，见了几个名声在外的人物，却是大失所望。这些人学识是有的，却不是干实事的，偶有有才干的人，又万万不肯从商。身为士子，这是一个阶层的光环，他们不会褪下。
三天里，崔云舒又走访了好多家，全都一无所获。满面春风的褚遂良听了崔云舒的抱怨，笑了，“老师，你想差了。你犯不着借用那些人的人脉，如今的官场，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若想培植几个亲信，将来能掌事，还得从你熟悉的人中寻思。或者你买几个机灵的部曲（奴隶）来，你自个儿一手带起来，他们性命握于你手，自然不怕他们以后翻了天去。”
崔云舒蹙了蹙眉头，她对人口贩卖自是厌恶，考虑了半天，还是下了决断。“你先去打听一下，明儿随我走一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