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冒险仍在继续,既然节目叫这个名字,当然不可能只有碰碰球这种温和的开胃菜。
下面的环节是钢丝超人。
大峡谷的两边拉起十多根钢丝,在中间结网,形成一个个半米见方的空格,游戏时间是四十分钟,结束后依旧站在钢丝上面的队员得分,失败者则会享受到蹦极的快感。
众所周知,队长有心脏病,所以节目组提出让他这一轮先别参加,但他看了看对面,沉默片刻,还是拒绝了。
下边是一条大河,巨石林立,虽算不上万丈深渊,高度也是有的。
然而为了不踩空,我们还不得不一直往下看,背上的缆绳非常长,垂落在后面,不掉下去是无法拉直的,根本无法给人丝毫安全感。
队长不断深呼吸,总算踏出了第一步。
我就跟在他后面,给他打掩护。
一开始别人还有所顾忌,绕开了我们,但玩到后来,紧张到不行,也就忘记了谁是谁,凡是衣服颜色不一致的,只管往下推。
在这一群混乱的小蜜蜂中,唯有一个人,脸不红气不喘,简直如履平地。
走习惯了之后,他甚至都不低头了,偶尔被人包围,转身就跳到另一条钢丝上,有空的话,下手之前还会先打个招呼。
因为他的存在,战局很快就明朗了。
十几个粽子吊在下面喊,王言你还是人吗?
时间才过去一半,我们这边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好在后来队友们自知不敌,纷纷采取了同归于尽的自杀式攻略,现在敌方也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
为了保护队长,我也成了粽子中的一员。
除了刚坠落那一瞬间,这样反而没那么紧张,不用随时担心掉下来,抬起头还能观战。
队长被人包围了,王言回头想动,下面就在一个劲抗议,拒绝叛徒!
我方趁机偷袭他身后的宋云洲,一击得中,那人还想一石二鸟,可惜王言姿势都没变一下,轻轻松松就到了对面,顺手还将他丢了下去。
前有狼后有虎,本以为队长马上就得过来陪我,谁知他站在那儿定了片刻,突然就是一跳,跟蜘蛛侠似的四肢并用,抓住钢丝,稳稳地爬在了上面。
而且由于他的离开,两只作势欲扑的凶兽猝不及防,撞到了一起,直接被淘汰出局。
都是三大五粗的汉子,头对头这么碰一下,还真疼得不轻,以至于他们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地大叫,不是人!
两个非人类形成了对峙的局面,队长一点点放开钢丝,保持平衡站起来。
王言就立在那儿,不动声色地看着。
老实说,他这个样子,还真有点神化。
跟正常人的站姿完全不同,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紧绷感,风吹过去,他就跟那钢丝一起晃动,仿佛真能在下一刻凌空而起。
而镜头里也确实记录了这一画面。
十几米的距离一跃而过,放慢看,跟飞也没两样。
如果不是他手里还拽着缆绳的话。
队长满头大汗地站起来,已经很不容易,谁知他竟然想学王言玩跳钢丝,兴高采烈地朝后者蹦过去,结果没两下,冲得太猛,失足了。
于是我们就在下面见证了这奇迹一跃的发生。
王言一手抱着队长,控制缆绳变换方向,在空中绕了一个弯。
但他的力气不够大,最终还是没能支持住。
在此之前,他想把队长推出去挂在钢丝上,后者却反过来将他一提,同时自己抓住缆绳,大叫松手!
两人就这么抱成一团,坠了下来。
时间归零,双方无人得分,平局。
敌方要求跟我们换人。
一群人在那儿连声讨伐,虽不乏作秀的成分,被包围其中也难免压力倍增,但王言见招拆招,一点也不显慌乱。
跟胜负比起来,我觉得还是身体比较重要。
见过,真的特难受,当时是在学校晨跑,我跑得太急了,他就在后面追。
队长找节目组拿到药箱,挤进去跟众人一鞠躬,把王言拉了出来。
缆绳也是钢丝制成的,坚硬粗糙,刚才那一下,两人的手都破了皮,尤其是王言,承受不住重量往下滑的时候,刮伤了一大块,所以后来队长才会自己去握缆绳,毕竟掉下去的那一刹那,无论力道还是速度,都足以让它变成一根利器。
什么绳子啊,真是的,伤口怎么那么深!
痛不痛?好好,我轻点,你别动。
我没事,别管我,先弄你的。
记得等会不要碰水。
早知道不玩了,别动,我再给你吹一下。
我们就在后面看着,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人再要求换队员。
接下来的环节是与蛇共舞,说起来很简单,也就是双方斗舞,被逼退三步的淘汰,问题在于,场地上全是蛇。
虽然节目组保证这些都是经过驯化的无毒品种,但看那软腻蠕动的一堆,估计谁也无法保持常态。
队长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最怕的动物莫过于两种,蜘蛛和蛇,平时就是看电视也一定要跳过去,现在乍然被这么多包围,心情可想而知。
王言还是一派在自家后院的悠闲,奇怪的是,他每走一步,那些蛇就跟有灵性似的,自动避开,没碰到一下。
我想或许蛇的反应本来就很快,只要我们不怕,也能做到这一点。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就有人不慎滑倒,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于是我理智地收回了脚,继续慢吞吞地跳摇摇舞。
王言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眼神表情再一次回到了上次视频里那个状态,一冲步上前,直接将对面的人吓退,朝他做出打枪的手势。
现在他也长高了不少,肩宽腿长,认起真来,压迫感十足,加上下面那些可怕的小宝贝,短短几分钟,就有四五个人退场。
跳到后来,一条三米多长的青黑大蛇盘上来缠在他腰间,时不时伸出个头,当真是与蛇共舞。
所有人,包括他的队友,都迫不及待远离这个煞星。
宋云洲就属于被吓到的人之一,他对蛇没什么抵抗力,干脆出局了,连我这个山里小孩都有点受不住退到了场外。
人少了大半,队长已经成为另一个注目中心。
他跟王言不同,并非蛇主动避开,而是每一下都能踩到空处。
从一开始的低头去看,变成余光不经意扫过,动作也越来越顺,气场全开。
王言身上的蛇爬了下去,两人踏着步子朝对方走近。
你贴近我挺跨,我挑起你的下巴,虽然他们自始至终保持距离,并未真的碰到,但从眼神到动作,都充满侵略性。
原本刚劲利落的动作,慢慢就多了一种味道,尤其是当两人对视的时候。
好在他们似乎发觉了这一点,距离一下拉开,总算又开始斗起来,攻击力急升。
然而这种感觉依旧与普通的斗舞不同,目的并非战胜,而是压倒。
无论是队长的拍肩,还是王言的反手下指,乃至于双方的迫近,都明显表现出了这种意味,只是相对而言,前者更强势一些,后者则倾向于反抗,而且越来越弱化。
早有人掏出手机在录,包括我。
结局出乎预料,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不过一刹那的时间,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重放视频,才发现当时有条蛇迅速蹿向队长,王言仓促去踩,虽然成功阻止了那条蛇,却也绊倒对方,同时失去了平衡。
原本应该是王言在下,但队长在最后关头抱住他转了个身,自己做了垫背,甚至于他还特意抓住了王言受伤的那只手。
蛇的反应真的没那么快,看到画面里那些被压住只余一半在外面的头尾,连我都浑身起鸡皮疙瘩,也不知队长现在作何感想。
王煜兴马上要高考了,终极冒险结束后,他就不再参加其他节目。
将近三个月,我们只在几个颁奖典礼上见过面,而且他都是行色匆匆,提前退场,私下没跟我多说过一句话。
这样很好,人就是这样,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就跟手上的伤口一样,说不定哪天连疤印都会消失。
我接收了苏杰拍的视频,跟节目录制的不同,没有后期添加,焦点集中在我跟王煜兴身上。
那个人看到的时候,只回复了一句话,不要突然给传我这种东西,吓死人了。
他的高考应该很顺利,接受采访的时候满脸笑容,甚至还当场唱起了歌。
早就决定好了,中大,这段时间没天没夜地看书做题,别的什么都没想。
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
中大是全国居首的顶尖大学,以王煜兴的身份,其实很多人都认为他会去艺术类院校,毕竟发展到这个地步,以后几乎可以肯定是要从事演艺行业了,也没必要去学别的,再者因为工作的关系,他的课落下了很多,成绩并不算太好,考中大难度非常高,因此这个答案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
被问及原因,他只承认有,却并不说明。
看他的样子,心情应该不错,我把视频一关,这样也好。
旷野来找我谈续约的事,跟王煜兴的条件一样,我只说生日会后给他答复,然后开始专心准备演唱的曲目。
我还记得你,皱眉思考的样子,我也记得你,笑起来温柔的眼角。
那是一个阳光舒展的午后,你带我在草地上奔跑。
胡闹也没关系,摔倒也没有关系,你就在我身后。
其实你也不是真的真的没关系,但我知道你在意我心情变坏的时候。
下雨其实也没多好,闪电也不过如此。
我讨厌你打伞的姿势,永远不记得还有自己被淋湿。
弹琴其实也没多好,唱歌也不过如此。
我思念你与我在一起的房子,就算黑暗也看得清彼此。
什么舞台灯光欢呼呐喊,其实也不过如此。
我只想看你注视我,嘴角上扬的意思。
岁月也不过如此,一转眼稍纵即逝。
让我来为你写一首歌,故事里我们都在最好的样子。
雷鸣电闪都无所谓,总会有人相随。
奔跑追逐也无所谓,甩掉所有伤悲。
就在那个黄昏,那条河边,唱一首这样的歌。
不必多热闹,有伴奏就好。
不用多专心,对视一眼就好。
听我来说来唱倾诉你的故事,只要你笑了就很好。
让我来为你写一首歌,不是只有你对我好的风格。
什么都不好最好,报复我的错失。
雨下得再大也好,让我学会打伞的姿势。
把我埋进地底无法呼吸更好,就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在流失。
可惜我也只能为你写一首歌,没有再能回去的时刻。
哪怕只有一次,带你去到漫天极光的冰河。
在这最后的一次,留下永不衰退永不倒退的景色。
就好像天荒地老的欢歌。
我记得你的样子。
在我心里,就是这个样子。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写出这样一首歌,等我去想的时候,它就已经完成了。
不止用喉咙在唱,身体内部有东西不断地冲出来,手指在琴键上跳动,有时用力得像是要将它摧毁,没有一丝一毫阻塞。
耳边似乎有喊叫声掌声欢呼声,但我什么都听不到了,甚至无法听见自己在唱什么,只想把那些东西通通发泄出来。
连呼吸和心跳都暂时忘记。
或许是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以至于唱完这首歌,我竟然许久发不出声,比刚才的轮回,还要费劲得多。
千年岁月却输给短短几年,所以我可能真的只是王言。
一个人从后台走出来,把水杯递给我。
捂着喉咙伸手接过,才发现是温的,意识到是谁,我抬起头看他。
王煜兴也不说话,双眼通红,直直地跟我对视。
他一直都知道我想表达什么,这次也不例外。
我错开目光,转而拉住他的手,把他带到对面的台阶上坐下。
钢琴换成了古琴,却不是凤求凰,而是高山流水。
我注视着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坦然。
感情深厚到了一定的地步,就会近似于爱,或许的确如此。
一曲毕,我当众高举琴身,把它往地上一砸。
知音不再,破琴绝弦。
我答应过王煜兴不为除他以外的人弹琴,所以从今往后,也没必要再弹了。
全场哗然,连主持人都错愕不已。
我直接上前去从他手里拿过话筒。
“其实今天...”
话还没说完,场中突然发出一阵惊叫,对面的王煜兴已经从台阶上滚落了下来。
我只看见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