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几百年,醒过来头顶上就是天劫,于是我又一次投胎了。
这一世,我是一个男人,名字叫做王言,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父母都是小学老师,每天的日常活动就是上学回家,吃饭睡觉。
如果不是家里太穷,以至于我时常吃不饱,或许我很乐意就这样永远活下去,活到死为止。
原本我还想过找那个男人报仇,但现在想想,反正会有轮回,杀来杀去的也没什么意思,再者一睡几百年,脑子里空了大片,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更别谈那点不知丢到哪去的恨意。
如今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也懒得跟他计较。
有这力气,不如钻进被窝里补一下眠。
沉睡了那么久,一下子清醒过来,说实在的,我很不适应。
尤其是每天这么早就要起床去上学。
我也想过干脆离家出走,但那样肯定会更累更麻烦,好在蛇睡觉是不闭眼的,所以后来我开始练习上课补眠不被发现的姿势,如今也颇有成果。
这是出生后的第十个年头,中餐依旧是三碗白米饭,青菜豆腐拌一点肉块,标准的教职工伙食。
对面是我的父母,为了能赶在他们吃完之前喊一声饿,让他们出于同情把剩下的饭分给我,我每天都吃得飞快。
即便这样,还是没饱。
父母对此常常感到惊奇,他们说我这食量简直抵得上两个成年人,真不知道吃进去的东西都到哪去了。
这一点我也没办法。
毕竟做妖太久,如今虽成了人,呼吸吐纳的习惯却怎么也改不过来,用人的身体这么干,消耗当然会比较大。
原本以为又是睡过去的一天,谁知道老师突然喊了一声起立。
现在还不到下课时间,作为一只曾经的妖,分心两用对我而言并非难事,眼睛虽不用了,耳朵却还在线上。
一般这种时候肯定是有事发生,所以我也没再睡,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一张老男人的脸映入眼帘。
他正在分发宣传单,刚好走到我面前,然后露出动画片里大灰狼的那种笑。
想当小童星的同学回去可以跟父母商量一下,那个老男人在讲台上说,如果被选中了,还有机会上电视哦。
他说完又往我这边瞟了一眼。
虽然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关系,我长得比同龄人都要矮小,但无疑这张脸还是很有看头的。
所谓明星,最重要的不过也就是一张脸罢了。
我原本不打算理他,可是余光扫过那张宣传单,想想还是改变了主意。
奖金有两万块,够买好多东西吃。
我对父母说,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学唱歌,以前一直都没有机会,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次,至少也要让我试试。
父母觉得这样也不错。
适当的竞赛对孩子全面发展很有好处,而且总归是一次特别的经历。
只是他们没想到我竟然能一直走到最后。
老男人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甚至引出了伤仲永的例子,说我要是不在这方面好好发展,简直就是浪费了上天赋予的才能。
事已至此,父母只能同意签约,时限是八年,培训免费,收入抽成十分之一,直到成年。
这种结果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所谓表演,其实就是巧妙一点的勾引,就算我睡了几百年,本事大不如前,但也不是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能比的。
老男人叫旷野,他说从今天起,我就是明日家族的一员了,以后每个礼拜的周末都要赶到公司练习,其余的节假日也是如此。
收钱办事,这点我通常情况下还是能做到的,更何况有了两万元的伙食费,多动两下也不是不可以。
父母虽然没把那些钱都给我,但在零花上却放开了不少。
每天十元,可以买二十个小麦面包,聊胜于无。
勉强吃饱,转了两班车赶到公司,刚好八点。
这家公司真的很小,而且还是用民居改成的,一间寝室,一间乐器房,最大的也不过三四十个平方,充当练习间,倒是有一个挺不错的院子,边上种满了月季和蔷薇,还有两株丹桂,一棵玉兰。
我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六七个小孩在练嗓子。
旷野不在,指导的老师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名叫朱有荣,他一看见我,二话不说,直接抓过去,讲了一通注意事项,然后让我跟他们一块练。
我应该算晚的,但后面估计还有一个,朱有荣一直嘀咕怎么还没到。
又过了十几分钟,那个迟到者才匆忙跑进来,边笑边说不好意思堵车了,声音既清亮又爽朗,识别度非常高,即便在一群高低起伏的“啊”中也听得分明。
他一来,其余的几个小孩都忍不住回了头。
朱有荣拍拍手,说大家停下来,今天来了新同伴,先互相认识一下。
新同伴就是指我,而对面那个人名叫王煜兴,是第一批里唯一剩下的成员。
这人跟我差不多高,有点婴儿肥,不过五官居然生得出奇的好,鼻梁挺直,唇形秀美,而且还有一双难得的桃花眼,不管看谁,都带着一股子勾扯劲,让人移不开目光。
莫名地眼熟。
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在跟我对视了。
朱有荣说别害羞,简单介绍一下就行了。
谁害羞了?我懒得反驳他,依言照做,后面跟了句请多指教。
前面那小子脸一鼓,好容易忍住没发出声音,眼里却笑开了一片。
作为一个小孩子,这样的四个字未免过于正经,随口说完,我自己也意识到了,但这有什么关系,我瞥他一眼,收回视线,权当没看见。
一上午都是声乐课,我天生音域广,这点练习对嗓子负担倒不大,就是费劲。
周末练习的时候,食宿都是公司包,这里吃的东西比学校要好一点,有鸡肉和豆子,饭自己添。
我用最快的速度吃了三大碗,王煜兴才吃完一碗,一起过去的时候,他开口吐出两个字:“饭桶。”
不等我做出反应,他又继续说:“饭桶里已经没多少饭了。”
好像刚才那两个字不过是后续的开头,不小心停顿了一下而已,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我看他一眼,只当做不知道,伸手去拿饭勺。
王煜兴比我还快一步,他直接把桶抱了起来,回过头问谁还要添饭。
转了一圈过来,里面已经没剩下什么了,他把那些零散的米饭都刮到一起,舀起来放到我碗里,想说什么又没开口。
我没理他,端过饭自己吃去了。
下午教识谱,我继续睁眼睡觉,只留出耳朵用于听课。
中途旷野来了一次,问我感觉怎么样,还让王煜兴有空多指导我,后者听话地点头。
我的回答只有简单方便的一句话,感觉很好,谢谢老师。
即使如此,朱有荣依旧把我留下来补了半个多小时,还让王煜兴在边上做示范,以至于我们从练习间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十点,而且因为朱有荣不停地问这里会了没,那里可以了不,我连偷偷补眠都做不到。
回到寝室,其余人都已经睡下了,我直接往床铺上一倒,三两下脱掉衣服裤子,钻进被窝里,心想总算可以歇口气,谁知后头却被人拍了个没停。
“干嘛?”我坐起来打开他的手。
王煜兴看上去有点尴尬,好半天才说:“你不洗澡吗?”
我直接白他一眼。
“喂,你睡觉前怎么可以不洗澡?”后面的爪子锲而不舍。
我不说话,脚伸出被子,不耐烦地往后一踹。
踹是踹到了,不过被他抓个正着,那小子往后倒的同时,把我也拉了出去。
我想我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王煜兴不自在地松开手,但还是坚持一定要洗了澡才能上床。
瞧他这样,估计我要是不答应,他就准备跟我耗一晚上了。
算了,洗个澡也没什么,省的麻烦,我朝他伸出手。“毛巾。”
衣服可以不换,香皂可以不用,但身上湿了总要擦的。
“你没带?”得到肯定的答案,王煜兴不敢置信地看我,“我们要在这里呆两天两夜,你居然不带毛巾?”
“不给算了。”我顺势往下躺。
好半天,王煜兴把我摇醒。
“那你先用,等会我洗洗。”
睡到一半,又被强行吵醒,我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抓过毛巾跳下床就走。
“等等。”听到后面传来的那个声音,我想我转过去时,眼神里一定有杀气,所以他也识趣地没再说什么。
宿舍的床位有限,上下铺加起来也才四张,两个两个一组。
我和王煜兴是后到的,只剩角落里的一张,没得挑。
这一夜,边上的人翻来滚去,连累我也没睡好,为了远离他,身体几乎悬空了一小半,那人估计是发现了,又把我拖回去,好歹安分了一点。
第二天,他总算没忍住,递毛巾的时候问:“你是不是连衣服都没带?”
我没说话,答案显而易见。
他的脸色一下子不好了,用一副要死的表情把另一只手伸出来,“这是我的,你先穿。”
白背心和四角内裤。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洗完澡直接换上了。
闻得出来,很干净,穿了也不会得什么病。
既然如此,我也懒得跟他纠缠,至于脏衣服,找个袋子装起来,随手丢床下,带回去给妈洗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