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宛对着镜子,往脸上扑腾着凉凉的水,仿佛这样就能更清醒似的,事实上,她也真的清醒了,往事一幕一幕附上眼前,像是昨日刚经历般,像是一盆冰水,从心上一泼而下,瞬间冰凉彻底,连带熄灭了那无端被勾起的思念和妄想。
化好妆,补好粉,许宛对着镜子笑笑,她还是许宛,那个不曾退缩的许宛。
出门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许宛笑了下,清淡的,像一朵小花,让人满心的舒适。
来人见到许宛,显然少有局促,但还是礼貌的说,“我来上厕所。”
许宛一敛眉,倒是有几分清明,侧身让地,在当他正在那的时候,许宛转身,悄然一笑道,“林公子,那是女厕所。”说完即欲离去。
林灿一把抓住许宛的手,疾声叫出,“宛宛,我·······”
林公子,林公子,她叫他林公子,从前那个缠在身边像黄鹂一样活泼娇俏叫着阿灿的女孩,终有一日,面色平静叫着,林公子。
林灿仿佛疯了般,眸子里闪动着炽热的火焰,像是在垂死挣扎的野兽,嘴里喃喃着宛宛,宛宛,终了,一句话飘进他的耳里,像是一只镇静剂,打在身上,再疯狂的躯体也会平静睡去,眼神里的激情终是淡去黯然,黯然。
许宛说,“林公子,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再抬头,却是只望到许宛离开的身影,那娇俏的背影,一抹嫩黄,跳动在视线里,越走越远,终了,消失殆尽。
许宛一直走一直走,手指紧紧掐着手心,指甲上怕是染上了血腥之气,也是顾不得了,她不敢停下来亦不敢回头,或许,一停下来世界就是万劫不复,下一秒就是无尽的深渊。她亦不敢回头,怕一回头便再也无法移动脚步,便会忘却所有扑到他的怀里,忘记前尘旧事,忘记这四年一直陪在身边的人。
许宛抱着自己的双臂,顿时感觉到周身一阵寒冷,像是置身于寒冰中,一点一滴,就连骨血也带着不可抵挡的寒意,让人忍不住的颤抖。
尽管,灯火像太阳般照亮了整个室内,放眼望去,觥筹交错,巧笑嫣兮,王子公主,手执香槟,你言我语,把酒言欢。
许宛旁观者一般,冷静下来,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是的,她也的确,只是,旁观者。
许宛的手渐渐从手臂上拿下,抚上自己的小腹,有些疼痛,怎么可能会忘得了?就算旧情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们可以思念,可以忘我,只是再相见的那一秒,浮上心头的,只剩下浓浓的不甘
凭什么,离开后,你依然安然如故,只剩我在记忆里挣扎痛苦,变得麻木而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好。
许宛握紧拳头,安然的走向谭纪泽,这一刻的冷静,谁都不知到底掺杂了多少无情。
“纪泽,你们在说什么?”看着众人笑作一团的模样,再看看面色平静却又皱着眉的谭纪泽,许宛不着痕迹的问着。
“没事,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回家休息。”谭纪泽一改脸上的平静,换上一脸宠溺。
“看吧,我就说吧,咱们这群人终于出了个二十四孝的老公,啧啧,咱们谭少什么时候都成了老妈子。”林子轩肆无忌惮的笑着。别人都在一旁附和,不少人掩住那抹对许宛探究的神色,笑着点头。
饶是许宛见识过许多谈判的场面,见到这样的调笑,亦是不能招架,娇羞的低着头,不再言语,修长的手指在谭纪泽的手心里不安的挠着,像是小猫抓挠着毛线,轻颤而又细微。
谭纪泽心情莫名的大好,只顾拥着旁边的许宛,对林子轩一行人毫不在意。
众人见这幅模样,也深感无趣,便当下邀请各自舞伴,双双下舞池,随着曼妙的音乐,左右晃动着。
“宛宛,要不,我们也去跳一曲。”
“纪泽,你还记得那个孩子么?”
许宛此刻神色有些怔然,直直的听着在耳边回荡的舞曲,似曾相识,却又不甚清晰。直到刚才,许宛像是意识到什么,紧紧地握着自己的衣角,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说着。声音飘飘浮浮的,像是抓不住的浮木,怎么用力都抓不住,生生的看着它漂浮,近了,远了,却就是抓不住了。
谭纪泽听到这话,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宁愿见到许宛那副淡的行尸走肉的神情,那至少说明,他还能若无其事的看着她,如今这般,自己倒是再也拿不好,他的宛宛,像是一阵青烟,在眼前飘渺,看似存在却总是毫无痕迹。他的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这下便再也承受不了什么了。
“宛宛,你不舒服,我们回家吧!”谭纪泽作势要扶她,却被许宛拦住了,“我没事,我们再坐会,难得今天子轩高兴。”
没事,怎么会没事?这幅神情,就像许宛知道孩子没了的那一刻,呆呆的不说话,神色漠然,悄无声息的拉着谭纪泽的手,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回忆着问着谭纪泽,“你说过你会好好对他的,我们叫他莜莜,叫
好不好?”
说着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你听,她在我的肚子里踢我,踢我呢!”许宛神色没有意思凄然之意,却让谭纪泽莫名的抽心,像是堵在了密闭的箱子里,抬头,会痛,低头,会痛,就连呼吸,也带着浓重。
他恨自己,恨自己留不住宛宛的孩子,更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在这里轻拍着她的肩头,不知如何是好,一向无所不能的谭纪泽在那一刻,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这一刻的许宛,就让当初那种茫然无措的感觉铺天盖地的袭来,让谭纪泽生生的憋住到快要窒息,他宁愿看着她闹,看着她哭,看着她像别的女子那样跪在医生的脚下哭哭喊着救救我的孩子,也不愿她这般的苦苦折磨自己,像是一张即将破碎的纸人,脆弱的不堪一击。
是的,他回来了。
谭纪泽希望许宛像是初识时莽莽撞撞焦急回转,或许,像是平时那般的冷淡模样不再言语,什么都好,就是不要这般的抑制住内心的起起伏伏,再这般的神色回忆着最不堪的记忆,这样的折磨他,对,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