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宛坐在沙发上,手扣着指甲,将那些长的部分用两根指头一点点的扣下来,她在紧张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做这个动作,有时指甲撕扯过于用力,便会看到血丝从夹缝中沁出,连带着血肉,一点一点的氤氲,凝成一滴一滴的血珠,让人联想到淬着血的碧玉簪子。微微触碰一下都疼得要命,那时她就懂得了为什么总会有人说十指连心,一个总会影响另一个,就算是再无关的个体都会因为某些牵连的因素被深刻的影响,何况是这些连着筋搓着骨的手指?
许宛刚要说些什么,电话已被一旁的谭纪泽接过去,许宛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卧室里出来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只是心里有种难以说明的感情,手扯着衣角,像是被捉到出轨的小媳妇,莫名的有几分愧疚。
“是林副总啊!还没恭喜你坐上天地的副总,过几天一定要给我个面子,请林少吃顿饭庆祝下。现在许总监在和我谈这个企划案,怕是过不去了,希望林少不要太介意。”
“哪里哪里,既然许总监在忙,我就不打扰了,咱们改日再约。”
挂下电话,林灿心里莫名的火气无处发泄,一时肿怔,片刻间就把手机猛地一扔,啪的一声砸在墙上,划下了一条重重的印子,像是印在他心上那般,他的手微微的颤动着,隐忍着某种迫在破发的情绪。然而,他只是转转身,捡起已经甩出电池的手机,打开电梯上楼去,仿佛刚才的那一幕的愤怒不曾发生一般,只留下二十六楼小助理一脸错愕的表情。
车开的稳稳地,许宛半开着窗户,风从外边轻飘飘的进来,蹑手蹑脚的,携着几丝木兰花的香,许宛抬头看去,不远的公路旁开着茂盛的木兰花。
许宛不知怎么就想起木兰花令。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上学的时候爱这词算是极了,哀怨微宛,那时许宛总是捧着纳兰的饮水词,感受着那样纯粹的细腻,像是溪泉划过心上,连带着忧伤和欣赏。
那时,她还并不太懂,为何人生要如初见,循序渐进的逐步深入,两个陌不相识的人才能彼此取暖,不同于亲密的朋友和家人,是那种最不会放弃对方,了解,相处,像是水和鱼之间的完美契合。
可是,后来,后来,才明白,只有若如初见,才会收得住那最俗烂的结局,还彼此一个安生。
谭纪泽余光溜过一动不动的许宛,手上的方向盘不经意更稳了下。
“宛宛,关上窗户,仔细吹着。”
“微风,还带着木兰花的味道呢。”许宛转头笑了笑,“你下次不要再和林灿那样说话,他毕竟是我的上司,天地最后是他的。”
在谭纪泽接过电话后,许宛转身就回了卧室换衣服,出来时已是一副清淡模样,就好像刚才接的电话是最正常不过的商业电话,可是,只有他明白,许宛在最难看的时候总是越发显得清淡,越是不舒服就越表现得冷静,轻抿着唇像是艰涩的忍着什么痛苦却是不在言语一声。
“宛宛,你要是不舒服就辞职吧。”谭纪泽看着许宛的脸,思索好久,车速也逐渐减缓。
公路上的车稀稀落落,并不太多,路况也算是不错,车外的风还是那么柔柔的,行车不久,路旁的木兰花已经越来越多,由最初看见的几丛已经是一片一片的了。木兰花开得甚是葱郁,一簇一簇,绕着曲折的公路,不断延伸开去。
许宛望着这繁密的花草,沉浸在这难得的宁静里。
“为什么要辞职?我不是四年前的我,或许,四年前,我会躲开去,会妥协,可是,四你一路看着我是怎么过来的,走了这么多,现在,就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就要辞职?”许宛并没有讲话说完,只是闭着眼用力的吸着这难得纯净的空气,脑海里回荡着自己刚才说的话,真的是微不足道的么?
车速又是缓了缓,许宛睁开眼,已经到了一个农家小院里。
这是一个自助园区,园里所有的蔬菜都是新鲜无污染的,自己动手亲自摘瓜果再亲手做,有钱的人什么都有了总是变着法的找乐趣。许宛之前和谭纪泽去过一家,一顿饭消费下来让这个高级白领都吸了一口气。
“咱们来这好好放松下,别的先暂时放在一边。”谭纪泽笑着开着车门,顺手拎着许宛的包包。
两个人换好衣服,在蔬菜园里挑选着蔬菜。
谭纪泽看着穿着一身粉色运动服的许宛,扎着长长的马尾,顿时就年轻了不少,像是大学校园里的学生,妩媚之中带着天生的青涩。
“宛宛,你这模样让我想到了我们公司的新来的小秘书,啧啧,真是一个清纯啊。”谭纪泽一脸调笑的说着,顺手从藤架上摘了一根黄瓜。
许宛不知怎的,心情莫名的好,许是木兰花让她心情一路的飘逸。
“呦,谭纪泽,是不是要尝尝新鲜啊,要不要带家里来,我给你们做饭。”许宛一脸认真地说,“最好打电话叫过来,我们一起吃饭。多一个人吃着热闹,是吧,谭总?”
谭纪泽作势要打,许宛一直往后退,随着他的前进,许宛一路倒着往后小跑,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身子一歪,倒在了一个人身上。
谭纪泽连忙上身扶好许宛,笑着对她身后的妇人微微的笑着,“谢谢您,您看她太不小心了。”说着瞪了一眼许宛,眼神里闪着几分笑意。
许宛这时的脸已是青一阵白一阵,无视着他的揶揄,只是低着头不言语。
被撞到的女人只是微笑着看着这两个逗笑的男女,许久,悄声说道,“没什么。”
那声音像是从天际传来,柔柔的,淡淡的,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风韵,吴侬软语,总是最销魂。许宛在脑袋里想起这句词。
不一会,许宛抬起头,恢复了那副清淡至极的神情,笑着说,“林阿姨,好久不见,您还好么?”
“我就和阿灿说是你,他偏说不是,看着背影,我就是知道我看的准没错。”林琳笑着说道,岁月在她的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已是将近五十的人却还是带着半老徐娘的风韵。
许宛不明白上天是不是再和她开玩笑,她一味的想躲开林灿,躲开那些与他有关的过去,躲开那些回忆没日没夜的纠缠,就在她用了四年的时光在这个熟悉的城市渐渐淡去所有故事的那一刻,所有的人和事就像是约好了似的,齐齐的走到她的前面,再一次将那些伤疤一个有一个的揭开,还面带微笑的说着,你好么?
那样的淡若无痕,像是所有的芥蒂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仿若天地间的本色苍茫,什么都随着记忆远去,只留下她一个人,计较着,不开放开胸怀。
林灿是这样,慕白是这样,连那么喜欢她的林阿姨亦是这样。曾经那样的的关怀,今日也只是空留了伤感。
林琳的风韵,是那种祥和的气质,站在这样一个女人面前,仿若天地间的天塌地陷都不会让人有多少的惊恐,她就像一股清泉,在燥热的一刻洗涤着不安的灵魂。
那时,许宛第一次去见林灿的母亲,许宛在门口扯着衣服,脸红红的像是喝了酒一般不肯敲门,她紧张极了,鼻尖微微的冒汗,连双手都不知要如何摆弄。
“阿灿,我这样行么?早知道我就穿那件连衣裙了,那样老人家才喜欢。”许宛讪讪地说,表情懊恼极了。
“宛宛穿什么都好看,我妈妈很随和,你不要担心,再说,丑媳妇总要公婆的。”
许宛一把抓住林灿的衣角,脸色涂上一层害羞,“你说谁丑?再说,谁要嫁给你了?美得你········”话还没有说话,防盗门就打开了,露出了一张素净的脸,许宛一下就想到天山上的雪莲,不着颜色却带着妖娆。许宛当时就想,也只有这样的母亲,才能教育出林灿这样干净儒雅的儿子。
许宛脸上立刻更红了,嘴里嗫嚅着,“阿姨。”想着刚才的话应该已经被她听到,便不再扭捏,大大方方的说,“阿姨,您好。我是许宛。请多多指教!”一边说着,一边还鞠了一躬。
林灿母亲显然是一怔,看着林灿笑意十足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宠溺,许是怕她紧张,林灿向许宛靠近了些,自然地用左手搭在许宛的肩上。林琳对林灿的教育自小就是严格,若不是在她面前以实际行动证明对这个女孩子的喜爱,断然是不会在公共场合有这样逾矩的行为。
许宛的小脸忽的变得更红了,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眼角那颗小黑痣变得异常的耀眼。老人都说,眼上张痣,怕是一辈子都要掉尽眼泪。可是这痣长在许宛的脸上,就像杨贵妃额前的梅花一样,异常添彩,怎会将别人的话放在心上?
“快进来吧,别在外边站着了,我已经做好饭了。”
林灿拥着许宛进屋,在她的耳边低语,“我说了我妈很好,现在你信了吧?别紧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