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了一个时辰,木槿上得崖来,只见她眉发两鬓以及袖间遍布寒霜,嘴唇发紫,整个人就像被泼了盆凉水然后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很久的样子。
众人一齐拜道:“恭迎师父!”
木槿道:“都起来吧。”
吟雪道:“师父,你怎么样?”
木槿道:“你师祖施罚,心中有数,短短十天,还伤不到我。衫儿怎么样,入门功夫学全了么?”
吟竹道:“禀师父,师弟的踏水行已完全掌握,还差翻山越与挂枝飞两门。”
木槿颔首道:“嗯,不错,由此可见衫儿天赋不弱,想当年吟雪初学时也足足用去了九日,吟竹,辛苦你了。”
吟竹忙道不敢,白衫道:“弟子愚蠢得很,都是师兄教导有方。”
木槿见他言语谦逊,更是满意,道:“既然我回来了,吟雪,你便可卸去门中之事,衫儿剩下的两门,就交给你了!”
吟雪应是,木槿又交代一番,众人方散。
接下来几日,吟雪带着白衫练习翻山越自是不在话下。三门基本功异曲同工,皆以锻炼修习者攀援纵跃、飞檐御风的灵捷为目的,其中数踏水行最难参学,白衫领会了其中之要,后面两项学起来便相对容易了许多。
这日夜里,不知何处来了股妖风,四下呼啸,刮得崖上枝断树倾,“咔嚓”之声不绝于耳,白衫闭了窗,在火炉添了柴,裹在被窝里睡去。
睡到半夜,忽闻一声巨响,白衫惊醒,一看,暗叫:“苦也!”却是屋子建得高,禁不得狂风,坍塌了大半,披了貂绒袄察看一番,又暗暗庆幸,还好床在背风的一面,不然睡梦中的自己恐怕已是掉入茉莉丛,被残垣断木给淹没了。
白衫骂了一声,冷风嗖嗖的钻进袖来,他忙忙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可那风愈来愈劣,丝毫没有停止之意,白衫冻得瑟瑟发抖,又见未塌的半个屋子摇摇欲坠,心想:“我这里都这样了,不知姐姐那里如何?”
当下施展轻功,踏着茉莉花枝投往吟雪住处。来到阁楼前,见那房安然无恙,先舒了口气,白衫心想反正自己没处可去,不如在这里将就一晚。想着一个纵跃跳到梯顶,拍门唤道:“姐,吟雪姐!”
过了许久,门开,吟雪披着一件纯白雪狐皮裘,朦胧着眼,还没搞清状况,但怕白衫受寒,将其让进屋来,才问道:“这么大的怪风,你跑来做什么?”
白衫苦笑:“我睡的屋子塌了!”
吟雪先是一愣,随即歉然道:“倒是我的疏忽了,那屋本作柴房之用,建的时候火工们难免偷工减料,牢固性自然也就差些,怎么样,没伤到你吧!”
白衫许久未编瞎话,有些技痒,眼珠一转道:“说起来,躲过此劫,还多亏得你了!”
吟雪道:“关我何事?”
白衫指了指嘴唇道:“口渴,劳烦姐姐给我倒杯茶,我再慢慢地说与你听。”
他这话是想争取些时间来想想如何胡诌,吟雪笑道:“自己有手,难道不会倒麽?敢情把我当奴婢使唤!”她虽如此说,却并不着恼,而且急欲听听白衫说些什么,给他倒了一杯凉茶。
白衫抿了一口茶,道:“说来真是奇了,先才我睡得正香,做了个梦,梦里你在教我翻山越的功夫,你说‘白衫,学会了这门功夫,你便能飞檐走壁去偷鸡摸狗了’!”
吟雪听到这儿,怒道:“胡说,我怎么会说这样混账话!”
白衫道:“我也说嘛,你怎么会如此说,正疑惑间,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子,身形袅娜,对着你怒目而视,我一看她那模样,登时被吸引住了,那是一张极美的脸,唯一的遗憾就是太过苍白。听她出言道:‘白衫,你别信她的话,她是假的,我才是你吟雪姐姐!’我听到声音,惊出一身冷汗,她的声音跟你的声音竟然一模一样!你们两个人争辩了一番,我更是一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个戴着面纱,一个又是张陌生的脸……”
吟雪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打断道:“那名女子具体长什么模样?”
白衫回忆当日药堂所见吟雪真实的面貌,道:“记不太清了,好像脸是葵瓜子的形状,睫毛像刷子一样长,长得似个女娃娃一般可爱,跟我想象中的你可大大不同。”
吟雪越听越是心惊,失神喃喃道:“怪不得说是‘移山难防’,怪不得,怪不得……”
白衫听她翻来覆去地说“怪不得”三字,问道:“姐,你怎么了?什么山?什么怪不得?”
吟雪不答,猛地看向白衫,道:“你看看,那人是不是这个样子?”说着一把撕开面纱,白衫本是信口开河,只想试探一番,现下见吟雪行为过激反常,暗生悔意,但是骑虎难下,只好点头。
吟雪见状后退几步,面如死灰,像刚见过恶鬼一般,道:“该来的总是要来……”
白衫见她如此,虽然好奇却也不忍再问下去,忙劝慰道:“姐,只不过是个梦而已!”
吟雪道:“不,不,你继续说,后来怎样?”
白衫见其满目萧苦,茫然无措,早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几十遍:“好端端的提这劳什子作甚,惹得姐姐这般伤心!”本来想好的瞎话此时也不愿说了,只是草草带过:“然后我就惊醒,正赶到房屋将倾,躲过一劫!”
他确实觑过吟雪真容,之所以说这些话,就是一时兴起,想通过做梦间接委婉地探知吟雪究竟为何始终戴着面纱,忌讳任何男人看到她的脸,却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两人矗了半晌,吟雪道:“不早了,睡吧。”
白衫正纳闷自己睡哪的时候,吟雪从储物箱取出两床被褥扔给他,淡淡的道:“自己铺。”
白衫见其魂不守舍,也不多言,讪讪找了个角落睡下。
两人各怀心事,心潮起伏,耳闻外面野风摧枯拉朽的声音,哪里能睡得着?吟雪自不必说,不知何故黯然魂殇,白衫则越来越摸不着头脑,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始终没个结果。
次日风刮得更紧了,根本出不去门,两人在房里空对了一日,第三日上,风势稍减,早有下人送饭菜过来,白衫接过,看看几日滴米未进侧卧在床的吟雪,道:“姐,吃点吧!”
吟雪道:“你吃你的,我没胃口。”
白衫见她如此折磨自己,微怒道:“你不吃我也不吃,大不了咱们一起饿死在这里。”
吟雪不答,沉默了良久,转过头来,她当晚撕下面纱后便没有再戴上,本就苍白的面庞因为一日多的消沉更显憔悴,另外生着那一头惨白的头发,整个人看上去像老了十几岁,触目惊心。
白衫略感心疼,哀求道:“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吟雪仍不睬他,起身来到桌前,往嘴里扒拉一口米饭,白衫见状稍喜,也坐下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