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买了三匹马,疾驰了两日,到了三人初次见面的西子湖畔,陈樱领着莫语在岸边玩耍,白羽则提了两壶酒,与高且闲步至栖翼亭,互诉别来情由,一时感慨万千。
想当时还是仲夏,而今已近深秋,短短三四个月,物换星移,所历之事不胜枚举。
那日高且闲将重伤的白羽交托给一个大夫后,自去追寻夜无月。
且说陈樱回到客栈后,本应随师姐回阙复命,但她一夜未眠,又溺了水,满面困倦憔悴,这让师姐起了疑心,又见她随身佩剑一碗水没了踪影,于是逼问她昨晚到底去干了什么。
陈樱执拗不过,只好如实交代,那一碗水与另一把唤作火麒麟的剑乃是泠寒阙中仅有的两把宝剑,就这样草率地借给别人使用,回阙后如何向师父交代?于是师姐木槿带着她找回湖畔,却见一碗水静静地躺在湖岸上,旁边一大滩血迹。
木槿大松口气,陈樱却悬起了心,暗想白羽定然出事,否则绝不会把自己借他的剑随意丢弃,当下苦求师姐多留几日,好让她查查白羽的下落。
木槿心想白羽如今是五大门派通缉的人物,因为找他而耽误行程想来师父也不会怪罪,再者她对自己这小师妹平素甚是爱护,于是派出人手在附近药店查访。
找寻了两日,终于找到医治白羽的那家医馆,陈樱见白羽身上四个窟窿,受伤极重,虽已敷药包扎,却仍昏迷不醒,便求师姐自己留下照顾,让她先带着采购的东西回阙。
木槿暗想白羽善恶不明,心知师妹已然对他生了情愫,怕她陷溺日深,提出让其他弟子陪在这,她则须跟着自己回去,陈樱执意不肯,最后木槿只好顺了她的意,再三叮嘱一月以内必须回阙,否则她将不再替她隐瞒,把所有事告诉师父。
陈樱答应下来,在接下来一月里,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白羽,洗衣煮饭、喂药端汤、擦身束发、缝补剃须,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方方面面极为周到,亲眼看着白羽从醒来到能勉强行走。
白羽渐渐被这个女子的温柔善良所融化,尽管他心里还有个无法解开的结。
就这样,两人相爱。
一月时间眨眼即至,白羽决定随陈樱回阙,向她的师父提亲,陈樱劝他,他不听,陈樱十分感动,因为五大门派都认为白羽与瀚尘宗覆灭一案有关,白羽肯随自己回阙,也就说明他为了自己,什么困难也不怕,哪怕是死。
陈樱告诉了白羽一个秘密,她的师父其实是她的亲生母亲,所以如果她苦苦哀求,师父一定会答应这门婚事。
两人到了泠寒阙,那时她师父未盈尺正和平苍海等人押送着夜无月和高且闲去往开封玄铁塔的路上,不在阙中。
陈樱带着白羽参观自己所掌辖的水崖,晚上白羽便住在阙内专门为留宿客人而建的绛云阁内。待未盈尺回来,听说了陈樱与白羽的事,大为震怒,下令将白羽关押在残冰窖,陈樱禁足于水崖。
原来未盈尺与平苍海私交甚好,陈樱又与平百里从小一块长大,平苍海知道儿子喜欢陈樱,有意撮合,未盈尺也觉得他俩合适,早已定下这门婚事。
陈樱绝食以示反抗,未盈尺便亲自上水崖,苦口婆心地劝导,说道:“孩子,你经历过的娘都曾经经历过,什么人值得依赖娘再清楚不过,百里是个好孩子,你跟了他,决计不会受苦!”
陈樱道:“我心里只把他当作哥哥,从没想过要嫁给他,我喜欢的人是羽郎,娘,你不是也常说他像他师父一样,仁义豪侠吗?”
未盈尺沉下脸来,道:“那是以前,如今连我也看不清了,慕容宗主那样侠义的人,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将他逐出师门,这难道不正说明他品行不端?还有,他离了师门不久,瀚尘宗便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依我看,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陈樱急道:“娘,你怎么能单凭臆测便对一个人下定论呢?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未盈尺道:“傻丫头,江湖有多险恶你不知道,你才和他认识了几天就谈相信?说不定他接近你也是别有用心!”
陈樱道:“娘你……你……我不跟你说了!”
未盈尺见女儿生气了,道:“闺女啊,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暂且不说别的,假若瀚尘宗仍然存在,他白羽还是慕容宗主的首徒,你要嫁他,娘准保同意,但如今呢,他算什么?一个丧家之犬,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好?”
陈樱想不到母亲会说出这番话来,怔了一会,坚定地道:“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有共同的喜好,作诗填词,吟风弄月,和他在一起我很快乐,这些都是钱财所买不到的,即便将来粗茶淡饭、居无定所,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娘,女儿求求您,就成全了我们好不好?”
“鬼迷心窍!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女儿?你知不知道,六大门派里只有我们泠寒阙全是些女流之辈,实力最弱,如今别人看在我和你平伯伯的交情好的份上,对咱们礼让三分,哪一天我死了呢?你们依仗谁去?江湖上多少帮派觊觎咱们的位置,就等着机会取而代之,然后将我们狠狠得踩在脚底下!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难道仅仅为了保住六大门派之一的名头,就要牺牲女儿甚至泠寒阙所有人的幸福?”
未盈尺见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竟敢顶嘴,怒极,反手给了她一巴掌,道:“把你骗得颠三倒四,是非不分!这小子可真是有些能耐啊!我非剁了他喂狗不可!”说着扬鞭便往外走。
陈樱知母亲向来说到做到,忙跑上去抱住母亲的腿,哭道:“不要!不要,娘,我听您的就是了!”
未盈尺神色转为爱怜,摸了摸女儿的头安抚道:“傻孩子,娘是为你好,将来你就知道了!”
陈樱求未盈尺放白羽离去,未盈尺不答应,陈樱道:“娘若不答应,女儿死也不会跟百里哥成亲!”
未盈尺犹豫了,瀚尘宗一案,白羽是唯一的线索,岂能轻易放脱?她沉思良久,最终私心战胜了公道,觉得还是女儿终身的幸福更为重要,大不了放走后到时候再抓回来,于是答应了陈樱。
将白羽赶下山,未盈尺找来平苍海商议,两人都觉得婚事越快办的越好,便择了个吉日良辰,预备让两人在景德镇成亲。
恰在拜堂的前些时候,五大门派同时接到夜孤魂的战帖,略作商议,婚事交给小辈们照常举办,他们则赶赴开封,只等着夜孤魂来救他女儿,然后一齐出手,合力诛杀这个大魔头。
未盈尺出发前,专门交代大徒弟木槿婚礼当天定要点了陈樱的穴道,以防她偷偷逃跑,闹了笑话出来,这也是为什么高且闲冲入轿中却发现陈樱和莫语的穴道早被人点过的缘故。
未盈尺走后,陈樱求师姐派人转告白羽,今生他们无缘,来世再做夫妻的话。木槿对师父的命令不敢违拗,但师妹的要求也无可厚非,于是暗地动用泠寒阙设在南昌的情报总部落花轩的力量,将这句话转告给白羽。
白羽听闻陈樱即将在景德镇平府完婚,没命得往那边赶,到了平府,只见吴所有与平苍穹打得昏天暗地,捉了一名家丁问过后,听说陈樱被大名鼎鼎的采花大盗花间游龙掳了去,更是忧心如焚。
他到枫林的时候,见“花间游龙”趴在地上,命悬一线,出手救了他,打算问过陈樱后,再亲手杀他,谁知误打误撞倒救了高且闲一命。
陈樱这时拉着莫语进入了亭子,喝了两口茶,听高且闲说起来,如何在去追夜无月路上碰到大妞二妞,如何为找鬼冢到了凤凰山,如何和夜无月一起被四个门派擒住,如何在无底水牢和夜无月结发成为夫妇,如何为鬼冢所救,如何与鳍族周旋,后来如何靠螭兽逃脱,黄鹤楼如何和夜无月分手,景德镇如何遭吴所有追杀等等。
白羽陈樱愈听愈奇,与高夜俩人所经历的比起来,他们倒显得平淡多了,白羽向高且闲道了番喜,陈樱本来在轿中听到曲顷清说“荆妹被杀害!”时还替二师姐难过了好一阵,听高且闲说她没死,一面大为惊喜,一面暗骂曲顷清人面兽心,自私卑鄙。